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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與子

1972年5月7日 江南某小鎮的一座破舊的小木屋中,隨著“哇——”的一聲哭叫,一個新的生命在這里誕生了。

當時身懷六甲的陳蘭由于丈夫的背叛和虐待,在嘗盡恥辱,萬般無奈之下離了婚。男的和另外一個女人結了婚遠走他鄉,留下了孤獨、淒苦的她和未出生的孩子。

爲了忘記曾經留下的傷痛,她便在離婚后不久搬進了這座原本村里用來堆放雜物的小木屋。

由于這小木屋中的主人早出晚歸,一切好似沙漠般的寂靜。

這天,隨著孩子的出世,便打破了往日的甯靜。也顯得特別的熱鬧。

左鄰右舍都幫著忙里忙外,陳蘭躺在床上一個勁地向她們道謝。因爲是她嫁到這里唯一一次得到別人給予的溫暖。

“呦,陳蘭,你看這孩子多像你呐,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將來一定有出息。”鄰居們稱贊道。

陳蘭聽了安慰的話語,望著剛出生的兒子,憶起自己在婚姻中遭遇到的不幸和挫折,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不禁潸然淚下。

望著陳蘭哭得淚人似的,鄰居們也流下了同情的淚。並勸道:“你現在該爲這個孩子的誕生而感到自豪,往后你不再寂寞了,別哭了……”

“沒有,我是高興,沒事的。時候不早了,謝謝你們爲我忙碌了一天,你們回去吧!”陳蘭說道。

“好吧,那你也早點休息,不要想的太多。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想開點,把所有不快樂統統忘掉。明天我們再來看你。遠親不如近鄰,需要什麽你就吱一聲——”

陳蘭目送鄰居們離去后,小木屋又恢複了昔日的沈寂。惟有嬰兒時不時的哭啼聲給小木屋增添了些許熱鬧。望著兒子,她笑了……

當一個孩子呱呱落地的時候,在他今后成長的路上是否理解母親的衷腸,帶給母親的是歡笑、喜悅還是悲傷——

歲月如梭。在陳蘭悉心照料下,兒子越長越可愛。她想,這或許是老天賜給她的生命支柱。想著想著,她又沈浸在幸福地笑容中陶醉著。

陳蘭給兒子取了一個名字叫若塵。是希望他不要和自己一樣像人世間的塵土,隨風漂泊,居無定所。長大后有所出息。

每個人沈浸在幸福中時,時光總是過得很快。

隨著歲月的流逝,小若塵漸漸長大,懂事了。也該到了上學的時候了。

一天,陳蘭把兒子叫到面前:“兒子啊,你現在已經八歲了,該讀書了。等過幾天開學了,媽媽就送你去學校。你一定要記住,好好讀書,將來才會有出息。媽媽只有你一個兒子,可不要令媽失望。”說著說著,淚水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悄悄地爬上了眼眶。

小若塵天真的望著母親,一邊替她拭去淚水一邊說:“媽媽,我一定好好念書,我不會令你失望的。”

一周后,新學年已經開始。小若塵背上母親給他新買來的書包帶著童年的夢想走進了學堂。

若塵上學了,原本家庭經濟拮據的陳蘭感到負擔一天天加重。平常的收入已經無法維持家庭的正常開銷。

陳蘭心想,爲了兒子能夠更好的完成學業,將來能有所成就,縱算付出自己的生命也無怨無憾。

爲了增添收入,陳蘭便在當地的小學校門口的馬路邊擺起了烤燒餅的攤子。她日複一日,早出晚歸,總是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到屬于她的歸宿。

所有的一切對她而言都是毫無所謂。兒子才是她的惟一,她的希望。自己辛苦一點算不了什麽。

母子相依爲命。爲母將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兒子身上,立誓要他健康成長。然而,他是否理解母親的衷腸呢?

隨著若塵的長大,一切都開始了戲劇性的變化。或許所有的不幸都是冥冥中早已主宰。

一天下午,若塵放學回家和往常一樣,跨進家門便喊“媽媽,我回來了。”

“好兒子,快洗手吃晚飯。媽媽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菜。”陳蘭高興地說道。

“媽媽,明天學校要開家長會。老師要求父母都得去。”若塵在廚房里邊洗手邊大聲地說道。

“哦,媽知道了。快出來吃飯,媽給你飯盛好了。”

“嗯,好嘞。”不一會,他從廚房蹦蹦跳跳的出來了。

“媽媽,我都這麽大了,怎麽從來都沒有見過我爸呀?他在哪兒,怎麽都不回家看我們呀?”端起飯碗還沒吃,他便帶著疑惑地問道。

兒子無意中觸到了她不曾愈合的傷疤。使她再度憶起了不幸的婚姻給自己造成無法挽回的殘局。臉上的笑容立即消失怠盡,淚水奪眶而出。並嚴厲地說道:“兒子,你聽著,以后不許提起這件事。你沒有爸爸,你沒有出生時他就死了,死了,知道嗎?你給我記住,永遠記住。”

若塵見母親暴跳如雷以及傷痛的樣子,也就不敢追問了。飯后他乖乖地收拾了碗筷,獨自做起了作業。當作業做完回到房間時,發現母親正在一旁暗自流淚。

“媽媽,您別哭了。把眼淚擦掉吧,我以后再也不惹媽媽生氣、傷心了。一定會聽媽媽的話,做媽媽的好孩子。別哭了,媽媽……”若塵拿了塊毛巾遞到她手中說道。

“兒子乖,媽不哭了。你明天還要讀書,早點去睡吧。家長會媽媽去參加。”

“嗯,知道了,媽媽。你也累了一天了,也早點休息吧!”

“好的。”

“媽媽,晚安!”

“晚安,寶貝!”她在兒子的臉上深深地親了一口。

自若塵出生的那天起,陳蘭一直小心地呵護著自己的獨苗,好象一不小心就會如候鳥般飛走似的。

陳蘭在兒子八歲的那年,爲了使他早日養成獨立的習慣,便讓兒子一個人睡在一個房間。說是房間,其實是用幾塊舊木板和塑料膜隔成的。

每當夜深人靜時,她總會三番五次地去兒子的房間,看看是否蓋好了被子。她知道兒子有踢被的習慣,擔心被子沒蓋好會著涼。夏天便要爲他驅趕蚊子,讓他能睡上安穩覺。盡她一個母親所能做的一切。

陳蘭爲兒子所付出的心血鄰居們都很清楚。因爲她背負著很大的壓力,承受著丈夫無情背叛的打擊。如今,還要含辛茹苦的撫養兒子。這一切對她來說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更不是一般女人所能做到的。在村庄里人人都跨她是個好母親。特別是隔壁的王大娘總是逢人就說:“唉,我家隔壁的陳蘭真是命苦啊,那個該殺的男人害得她多苦啊,現在既當爹有當娘。剛嫁來時,多漂亮的一個女人呐,現在累得人比黃花瘦,憔悴的讓人看了心疼啊!”

如果說同情可以改變一切,那麽鄰居們對陳蘭的同情足夠可以使她不再遭受任何不幸。然而,事與願違,不幸的命運終究如戲般演繹著。

第二天早晨,若塵和往常一樣吃了母親爲自己準備好的早點,去上學了。臨走時還不忘提醒母親一句“媽媽,你別忘了上午九點的家長會呐!”

“呵呵,瞧你這孩子,當媽媽是老太婆,年紀大耳朵不方便是不是啊?放心吧,媽媽忘不了。”她逗笑著說道。

“呵呵,媽媽,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喔!”

“快去吧,別貧嘴了。不然早自習要遲到了。”

“嗯,媽,那我走了!”

“去吧。兒子,路上小心車子,要靠右邊走喔!”

“知道了。媽媽再見!”

送走了兒子,她匆匆地整理完家務,拉上烤燒餅的小板車又出現在學校門口的馬路邊。賣燒餅是她支撐這個家和撫養兒子唯一的經濟來源。

她之所以選擇這塊對她而言的風水寶地,是因爲這里有學校,生意比較好。另外,自己的兒子就在這里念書,可以順便照看他。

此時的若塵已經是小學五年級的學生了。在他讀書的五年中,無論刮風下雨,天寒地凍還是雪花紛飛的日子,陳蘭總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任勞任怨地勞碌著。兒子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母親的驕傲。

上午九點。隨著一陣急促的鈴聲,五年級的學生家長都有序地進入了教室。陳蘭聽到鈴聲也在慌忙中脫下圍裙,搓了搓粘在手上的面粉,還顧不上洗就小跑似的來到了兒子就讀的班級參加家長會議。

自她跨進課堂的那刻起,所有的學生把目光都不約而同的轉向這個大家再熟悉不過的烤燒餅的阿姨。而此時的她同樣察覺到這些孩子好奇而異樣的眼神。在稍有的緊張之后,還是徑直走到后排找了一個靠牆邊的位置坐下,聽起班主任老師在家長會上發表的講話。會議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后終于結束了。

一個多小時的會議對于陳蘭而言感到是那樣地漫長。因爲那些孩子的家長都是成雙成對的。惟獨自己扮演了雙重身份的角色。

陳蘭此時深深地意識到一個完整的家對孩子的重要性。全是那個負心薄心男人造的孽,使自己有了如此尴尬的場面,她出自內心的恨他。

屋漏遭逢連夜雨。不幸的命運又開始行成一種作弄這個原本就破碎的家庭的危機。

家長會結束。她因爲要收拾攤子趕回家做中飯,就先走了。

這天,她和往常一樣,做好飯等孩子回家。時間悄無聲息地過去,卻仍然不見兒子的身影。

她很著急也很納悶。平時都是準時回家的,今天都12點了怎麽還不回家呢?不會出什麽事了吧?“不行,我得去找找。”她對自己說道。

陳蘭剛要出門,看見兒子噘著嘴,低著頭一臉不悅的回來了。

他過去放學回來跨進門就會喊一聲“媽媽,我回來了。”可今天不但沒有喊一聲媽媽,且一言不發。這對陳蘭無非又是一種無形的打擊。

“兒子,您怎麽了?是身體不舒服,還是與同學吵架了?快告訴媽媽。你看你到現在才回來,知道媽媽有多替你擔心嗎?”陳蘭對兒子的行爲有些不滿。

若塵冷冷地回應道:“沒有,什麽都沒有。我現在只想你告訴我,同學們都有爸爸的關心、疼愛。爲什麽我沒有?甚至一眼都沒見過。你說他死了,可他墳墓在哪里呀?我知道你在騙我。爲什麽……爲什麽……告訴我他在哪里,我要找爸爸……”

兒子的哭訴使她感到一陣陣揪心的痛。陳蘭很木然,很失望。她相信此時兒子所說的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但更不願意任何人提起使她一度傷心欲絕的往事,揭她的傷疤。可事實哪怕再殘忍也終得去面對。

此時,陳蘭清楚的知道,這件事是不可能繼續掩飾下去,更不可能永遠將他埋葬。想得到的,偏偏得不到。不想有的卻全都有。

她不願意也不忍心看到兒子傷心的樣子,也不願意讓也來承受這份痛楚,將生活中的壓力帶給幼稚而無辜的他,使他純潔的心靈蒙上陰影。她,竭力地克制住被兒子激發的沖動和憤怒的情緒。

權衡再三,陳蘭將兒子拉倒身邊,撫摸著他的頭,注視良久后終于將自己過去所發生的一切告訴于他……

“兒子,你已經12歲了,讀五年級的人了。可以說是個長大並懂得事理的人了。有件事情瞞了你12年。當初瞞著你,是希望你在沒有任何壓力的環境下健康成長。既然你今天問了,或許是該到告訴你的時候了。”

望著兒子,望著小木屋中的一切,陳蘭漸漸沈入了當年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之中……

“十五年前,因爲形勢原因,你父親和大多數窮人一樣是個挑山工,也就是做苦力的。當時你外公的房子恰好是在路邊,而那條路是通向你父親那個鄉村的唯一通道,也是必經之路。他們每次路過你外公家門口時總要停下來歇歇腳,要口茶喝。他也不例外。

那時他看去很憨厚老實,也很肯干。每次休息時,總要幫外婆干點雜活。久而久之我與他有了好感。隨著時光的流逝,一晃又度過了三年。我和他的感情也得到了升溫。

一次,一個陌生人來到了外公家。自稱是你爸爸委托他來做媒提親的。一提到親事,外公外婆堅決反對。理由很簡單,男方太窮。也不想把自己的女兒嫁到外縣,深怕到時受欺負。並且鄭重的申明叫媒人轉告你父親死了那條心。后來,媒人受你父親的委托又多次提親,但都被拒絕甚至還遭到兩老人的辱罵。

……

那時我嫁給他是看他實在,當然也包括對他的同情。當我告訴你外公外婆決定嫁給他時,二老對我所作的決定感到痛心疾首,甚至動手打了我。包括你大姨、二姨也持反對態度。並嚴厲地說,如果爲了他而走出陳家的門就永遠不要回頭。

如果子女不孝道是親人和社會難以包容的。而任性的我依然堅持自己所決定的立場,不顧左鄰右舍的流言蜚語遠嫁于他。從那時起,我再也沒有回過娘家。

由于我的不孝,給你的外公外婆的身心造成了很大的打擊。原本身體不好的二老在我嫁給你父親那年的冬天先后去逝。

曾經,我原本以爲二老在時間的催化下會有所改變或接受。到那時再去盡我做女兒應盡的責任,彌補他們對我的養育之恩。可世事難以預料,二老的身體像秋后的落葉,走的那樣倉促。我的良心爲此受到了強烈的震懾,也長時間處于自責和內疚中。除此之外,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爲了一份愛,爲了你父親,我背負著沈重的心靈十字架。我別無選擇,我只有面對殘酷的現實。

嫁給你父親第二年的暮春就懷上了你。那時我暫時的淡忘了留在內心深處的傷痛,原本低落的情緒也稍有好轉。或許你即將出世可以讓我做一個真正的賢妻良母的感受吧。

其實,在我嫁給他之后,他也開始慢慢地在變。變得讓我感到好陌生,好困惑。我害怕那樣的感覺。我已經嘗試到失去親人的滋味,我不想他從我身邊越走越遠。所以我不但沒有因爲他對我的冷淡和變化而責怪他,反而盡一切可能地去包容他。

媽媽懷上你以后,他並沒有感到高興。反而經常夜不歸宿,甚至發展到無論黑夜白晝都很難見到他。

一個男人夜不歸宿肯定外面有女人。很快謠言四起,說他與鄰村的一個寡婦早就勾搭在一起。

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見,我甯願相信那只是謠言。一天下午,我去后山的菜園地里拔大蒜苗,發現一男一女正一絲不挂地在做那苟合之事。很快我就明白那個摟著另外一個女人的男人竟然是自己的丈夫,曾經對我許下山盟海誓的他。

我是軟弱的。爲了不想讓他無地自容,只能躲在一棵橘子樹后面偷偷地在哭泣。多希望那只是一個錯誤的幻覺或者說是一場永遠不再發生的的噩夢。

在他們結束那龌龊的事準備離去時,發現了我。開始一愣,但理智還是被那女人的柔情、嬌嗲而沖淡。沒有理會我的存在,只顧和她離去。

我的心在流血,我恨不得殺了那對狗男女,以此宣泄內心的憤怒。

當晚,他在那個女人家喝了酒,吃過晚飯,帶著幾分醉意回家,我便冷靜地克制自己對他已經超出低線的容忍問道:‘你整天不回家,夜不歸宿。你到底在忙什麽?爲何家中總是看不見你的影子?我還是不是你的妻子?你還要不要在個家?’

他對我發現他的秘密似乎有著強烈的不滿。凶狠的像一頭狼似的怒吼道:‘你有什麽資格管我?我高興回來就回來,不高興回來就不回來,你管的著嗎?你父母不是瞧不起我嗎?如果你看不慣,你可以走啊,你可以回到他們身邊,回到你自己該去的地方……’

爲了改變他,挽回曾經的真愛,我對他說:‘我們的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了,你就要做父親了。求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別這樣好嗎?爲了孩子回來吧!’

誰知他是那樣地無情,像瘋子一般地怒吼著說,孩子可以不要,叫我以后不要干涉、過問他的一切,並且揚言要和我離婚。

爲此,我與他發生了結婚以來第一次爭吵。因爲我再也按耐不住內心的委屈和痛恨。而他竟然借著幾分醉意打傷了我。當時怕傷到肚子里的你,我哭喊著向他哀求道:‘別再打了,求……求求你……別再打了……’可他根本聽不進去,拳頭依然像雨點般落在我身上,直到驚動了鄰居。在旁人一片責備聲和阻攔下,他才悻悻地走出家門,不知羞恥的又到那個寡婦家中去了。

當他走后,我不停地告訴自己,只要能夠挽回這個有著危機的家,我甯願忍受一切,甯願將所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埋葬,原諒他。

然而,他並沒有就此回心轉意。相反,把我對他的原諒當作是懦弱,變本加利的折磨著我。每次回家,不是對我毒打就是辱罵。家對他而言已經毫無意義。在他的心目中或許只是一個客棧,一個可以供他發泄內心不悅的場所。惟有值得他惦記不忘的只有那個與他苟合的寡婦。

危機愈演愈烈,終于他提出了離婚。並且凶狠地對我說,如果我不同意離婚,他就叫我沒好日子過。

好日子?我不知道什麽是好日子。難道失去自己的親人,失去身邊所有的人,變得孤苦伶仃也算是個好日子?我在反問自己。

我不是膽怯和軟弱,只是覺得好累,好累。在無力挽回和受盡淩辱下,爲了保住還未出生的你,我成全了他提出的離婚要求。離婚后,房子歸我,其它的一切由我自己負擔。就這樣我和他在結婚后短短的時間里又換來了一紙離婚書。曆經了生活中一次次的打擊,我的心已經死去。

我變賣了他留給我的唯一財産——破房。又以很低的價格買了這座小木屋。當時我別我選擇。我也想過要離開這片讓我痛心的地方,可我又能去哪里?沒有地方可去,爲了他我失去了不該失去的一切……

離婚后不久,他便帶著那個女的遠離了家鄉,但沒有人能知道他們去向何方。當年我不顧家人的反對,背負著不孝的罵名嫁給了他,原本以爲會有幸福的一天,他一定會珍惜這場來之不易的婚姻,會好好愛我,愛著這個家……而我做夢都不會想到這就是幸福的結局。我恨自己當初的選擇,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如果沒有懷上你,那麽我早已經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可你是媽的骨肉,你是無辜的,才不顧一切將你生下,撫養至今。

孩子,你願意接受丟下你我不管,與別的女人厮守的男人爲父嗎……”

若塵聽完母的痛訴,望著母親淚水漣漣的樣子,他似乎明白些什麽,明白母親爲什麽一直不肯提起他,爲什麽告訴自己父親早已死去的內幕。

母子相望,泣成一團。

“媽媽,我錯了。您罵我,打我吧……”若塵拉著母親的手往自己的臉上打。

陳蘭爲兒子的這一舉動感到驚訝,並立即從兒子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將孩子擁入懷中哭著說道:“傻孩子,媽媽怎麽舍得打你呢?再說又不是你的錯。只要你好好讀書,乖一點就是對媽媽的最大慰籍了。兒子,你也別哭了,再哭就哭壞身子了。快去擦把臉,趕緊吃了飯去上學,不然要遲到了。”

“嗯,知道了。媽媽,您也一起吃吧!”

“孩子,你先吃。媽坐一下,呆會再吃。”

若塵聽母親這麽說,只好匆匆吃了飯趕去學校。

陳蘭待兒子去學校后,因爲心情極度的煩躁,實在吃不下,就收拾了碗筷。長長地歎了口氣,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又來到了學校門口,開始了不知在風雨中度過多少時光而屬于她的工作。

對于這個支離破碎的家,一切顯得那麽的無奈。但她又沒有更好的選擇。原本她可以抛開一切,尋找屬于她的幸福。因爲她還年輕,雖然經曆了種種挫折,經曆了無情風雨一次次的洗禮,她的美貌依然猶在,掩飾不了她那豐腴高佻撩人的身材。

然而爲了自己的骨肉,又不得不面對現實,留下來盡一個母親的責任。

——生活似鏡。當你對它笑時,它也對你笑;而你對它哭時,它也對你哭。時間它不會因爲人們的痛苦、貧窮、快樂與富裕停止或者加速。

母親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可又有多少人理解母親的衷腸呢?她的光輝業績就像一部長電影。當你沈浸在幸福中的時候,卻毫無感觸。當你懂得珍惜擁有時,一切就如過往云煙,只能成追憶。

一個家庭的興與衰,人生旅途中的悲歡離合似乎上蒼早已經注定。當不幸再次來臨時,一叢悲劇也隨之上演。陳蘭就是劇中的主角,而導演這場戲的就是無情的上蒼。

家長會的第二天。

當陳蘭還沒有從與兒子痛訴往事的陰影中擺脫出來,不該發生的有發生了。

這天傍晚時分,若塵傷痕累累、血迹斑斑的回到了家中。

陳蘭從廚房出來看見兒子像一個剛從前線回來的傷兵一樣,心痛的熱淚再一次禁不住的奪眶而出。她一把將兒子緊緊擁入懷中,似乎要用母愛來治愈孩子身上所有的傷痕,拭淨所有的血迹。嘴里不停地追問道:“兒子,怎麽了?快告訴媽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是誰欺負了你?是誰……是誰……”

若塵並沒有感觸到母親出自內心的呐喊,傻傻的站著,任憑母親的擺布、追問,依舊沈默不語。

此時,在他的眼神中可以察覺到一種仇恨。是對家庭還是對社會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感覺自己是不幸的,上蒼不應該如此地考驗他。使他小小年紀卻要承受著大人般的打擊,生活和心靈上的壓力。失去了一個完整的家,使他童年天真般地夢想過早地破滅。

許久,若塵從母親的懷里掙脫出來,冷冷地說:“我以后的事你別管了,你不要再到我們學校里找我。”

“12年了,自己省吃儉用,含辛茹苦的將他拉扯大,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說出如此絕情的話,敢頂撞自己……”陳蘭思忖著,心痛的撕裂般難受。

她沒有責備無禮的兒子。因爲那是她生命中的惟一,是她的全部希望。

其實,在陳蘭的內心中潛伏著一種對兒子不幸命運的自責和憐憫,所以沒有將洶湧般的酸楚和惱怒發泄出來。竭力地克制住自己,將所有的愛與恨化作苦水,慢慢地流。

“兒子,媽累了。飯菜都已經做好,待會你把臉洗洗,衣服換上,吃了晚飯早點休息。”說完,就獨自回到房間休息了。

她已心碎。她不敢去想……累了,她只想閉上雙眼……

若塵洗了臉,換好衣服,連晚飯也沒吃就上床睡覺了。

農村的夜很靜,而這一夜似乎大地中的一切都被凝固,變得比往常更寂靜。

次日早晨。

陳蘭做好早餐,便叫醒了還在熟睡中的兒子,“快起來吃早飯,上學去。待會媽媽還有話要問你呢。”

若塵有些不耐煩地回應道:“知道了。”幾分鍾后,他走出了房間,邊洗臉邊說:“你剛才不是說有話要問我嗎?”

“是的。”陳蘭說道。

“那你就快說吧。”

兒子的態度讓陳蘭感到很茫然。自己的骨肉卻在一夜間不肯叫她一聲媽媽。

這到底爲什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讓他有了如此大的變化,變得如此冷漠,無情呢?陳蘭疑惑地問道:“兒子,你告訴媽媽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是不是和同學打架了?問你時,你一言不發,甚至連媽媽都不肯叫一聲。難道媽媽做錯了什麽?”

“好,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昨天是和班里的同學打架了。原因是因爲你引起的。他們說你是賣燒餅的,所以整天罵我烤燒餅的。我無法忍不受才和他們打起來的。”

“孩啊,難道媽媽烤燒餅供你讀書也有錯嗎?咱家的情況你不清楚嗎?以前你小不懂事,媽媽不怪你。可你現在應該懂事了呀,你怎麽可以這樣看待問題呢?媽媽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烤燒餅掙錢,那也是自己的勞動所得。你說,你有什麽見不得人,有什麽無法忍受的?”

“你不要說了,我只希望你不要到學校找我可以嗎?如果你再去,我就不再讀書,甚至離開你,讓你永遠找不到我。”

陳蘭聽了兒子的一番話,突然打了個寒顫。她不願去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更不會相信自己的兒子會說出如此刻薄的話。然而事實終究還是事實,眼前的兒子對她來說顯得是那樣地陌生……

若塵冷冷地丟下一句話,背起書包頭也不回的走向學校。

陳蘭望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望著兒子離去時的背影思緒萬千,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或許此時她對他所有的解釋都是空洞的。而在這個殘酷的生活中必須做到的只有依舊重複著日複一日屬于她的職業。

自從若塵與同學打架事件發生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在無聲中滋生。母子冷戰依然持續。

若塵性格和以往有著天壤之別。他變得暴躁、孤僻、冷漠,似乎像是看透人世。

孤僻是慢性毒藥,它一點一滴的謀殺人類——他就是患有孤僻症的不幸者。

在接下的日子中,他經常和同學爭吵、打架。他總感覺同學的罵聲對他是一 種莫大的恥辱。他深深地感覺到母親的職業使他在學校里抬不起頭,丟盡顔面。

過去在老師和母親面前的溫馴已經不複存在。曾經的歡笑對他而言早已經消失怠盡,一個“恨”字深深地烙在他心田。

他沒有想到母親爲了他所付出的艱辛,沒有考慮到這些年母親是怎樣堅強地挺過來的——他是那樣地自私和無情。

可陳蘭卻從沒有去責備不懂事的他,她不想把自己的痛苦強加于他身上。她甯願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去承受著來自生活中所有的打擊和壓力,包括兒子對自己的冷漠和不理解。

時光悄悄流逝,若塵的變化愈來愈大,以往膽小、懦弱的他不知不覺已成了全校的打架高手,名揚全校。甚至連整個村庄的人都知道他的霸氣和凶狠。

一天,一個同年級的學生對他嘲笑地叫道:“喂,給我來個烤燒餅。”他便怒狠地沖到那個學生面前,還沒待他反應過來,就將他一拳擊倒在地。當老師趕來阻止時,那個學生已經是鼻青臉腫了。

老師將他叫到辦公室訓話時,他只冷冷地說了一句:“他罵我,就該打。”其它的不管老師怎麽問就是不開口。

看到自己的學生變化如此反常,班主任孫老師在無奈之下對他進行了一次家訪。在家訪中得知他的變化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在孫老師的家訪中,陳蘭還向他苦訴道:“自他出生以來,我不惜一切代價讓他吃好穿好。他所要的盡量地滿足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願他有朝一日學業有成,出人頭地我就滿足了。也算是對我的回報吧。可如今,他連一聲媽都不肯叫。他和我好象形同陌路人。我問他,他也不理我。也看不到他說話或露一絲笑臉。我真擔心他這樣下去會毀了他自己。老師啊,希望你能夠幫幫我,做做他的思想工作,使他能夠有所好的轉變。我就這麽一個孩子,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苦衷。求求你了,孫老師!”

撲通一聲,陳蘭一番痛訴之后,便跪在孫老師面前。爲了拯救兒子逐漸迷失的靈魂,她跪下了,懇求著。

“快,快起來。”孫老師被她這一跪顯得束手無策也著實嚇了一跳。瞬間,似乎才反應過來。趕緊拉她起來並一臉不悅地說:“你這是干什麽啊?用得著這樣嗎?我是老師也是他的班主任,教育好他也是我的責任。你這跪在我面前太不像話了,這不是折我的壽嘛。我跟你說,要想盡早地改變他,你必須配合我。告訴我他變化的真正原因。我才好對症下藥啊。”

陳蘭擦擦了眼淚說:“自從那次家長會后,他說同學經常取笑他,說他母親是烤燒餅的。他認爲丟盡了面子,是我使他在同學面前抬不起頭,才導致了他經常在學校與同學打架。不是我不管,像我這樣的狀況你是知道的。我不忍心傷害他,他是我生命中的惟一。但我看到他臉上被同學抓破,我的心就像刀絞一般疼。他不理我,也不讓我碰他。現在我們母子好比是冤家一樣。可我又能怎麽辦呢?”說完又傷心地抽泣著。

“好了,我知道了。你也別再哭了,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只會使事情更加糟糕。你也別多想,我會和他好好談談,讓他有所改變,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謝謝你,孫老師!我就拜托你了。”

“不用謝我,這是我應該做的。不過,關鍵還得你們母子間多溝通,知道嗎?”

“嗯,知道了。”

孫老師離開后,一路上不停地琢磨著怎樣去和這個怪異的孩子談心,如何去感化他。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地到了學校。

剛走進學校大門,孫老師便看見若塵正一個人站在籃球架下,抬著頭默默地仰視天空,似乎是要向蒼天吐露自己內心的悲傷。

“若塵,你在干什麽?”孫老師問道。

“哦,沒什麽。”

“是嗎?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我有事找你。”

若塵不情願的跟著孫老師到了辦公室。

“老師,找我什麽事啊?”

“你最近怎麽了?爲什麽經常和同學打架?以前你不是這樣的。在我的心目中你可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現在倒好,上課時心不在焉,而且學校里每次打架的事里面都有你。放著這些問題不說,你怎麽能連你自己的母親都不去理會呢?你這是什麽態度?你知道你母親爲你付出多少心血嗎?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爲了你嗎?你看看你現在的德性,簡直是不可理喻。我希望從我這次找你談話起,你要好好的反省自己,檢討一下自己的過分行爲,明白了沒有?”

“老師,我……”

孫老師揮了揮手,阻止了若塵想要爲自己作牽強的辯解。

“你什麽都不用說了,我已經對你作了家訪,我什麽都知道了。若塵,她可是你的親生母親啊!她所做的一切爲了誰你比我這個當老師的更清楚。你父親將你們母子抛下和別的女人走了,而你娘嘔心瀝血將你拉扯至今,任勞任怨,起早摸黑的,又有誰去關心過她理解過她?她圖什麽呢?不就是希望你好好讀書,將來有所出息嘛。這可是她唯一的心願,知道嗎?你倒好,不但不體諒你母親的感受,反而認爲她烤燒餅給你丟臉,去傷她的心,你對得起她嗎?她不做這些你吃什麽穿什麽?我還告訴你,今天我去你家作家訪,你母親爲了要我好好教育你,竟給我下跪……你應該爲有這樣的母親感到驕傲。瞧你這出息。”

若塵低著頭,任憑老師對他嚴厲的批評教育,似乎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忠言逆耳,他孤僻、傲慢的怪症隨著時光的變化而漸漸加重。他感到身邊所有的人都在與他作對,包括自己的母親。他的內心已沒有愛只有憤恨。

母親、尊重、前途……太多太多,他從來沒有考慮過。與母親的關系進一步惡化,他開始了叛逆。

在學校他似乎成了一個啞巴,在老師的眼中已經成了一個無可救藥的壞學生。在多次苦口婆心的談心教育無果下,校方只能放縱他的行爲。同學們也不敢與他接近更不敢得罪他。如果不是考慮到他母親的感受,校教務處早已決定把他開除了。

一個人假如能夠在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和不良行爲就懸崖勒馬,那麽悲劇就不會不斷上演。

春夏之交氣候是多變的季節。

一天下午,天色突變,烏云籠罩著整個大地。像是暮冬陰霾的天氣。在片刻的甯靜之后,狂風大作,雷電交加,頃刻間大雨傾盆而下。時間一分分地過去,暴風雨卻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陳蘭因爲患有貧血,加上過度的勞累,這天實在支撐不住,便在家休息了。對她而言,這樣可以省下醫藥費,往后兒子用得上。

眼看就到了放學時間,雨愈下愈大。陳蘭心想,兒子沒帶傘,淋了雨會生病的。沒多想,就拿了把雨傘拖著病恹恹的身體給他送傘去了。

到了學校,離放學的時間還有幾分鍾。她便在兒子就讀的班級的走廊上來回的走著,神情像是有些焦急。

這時,教室里的同學們在嘀咕著什麽。若塵也好象聽到同學們在議論著自己。條件反應似的向窗外望去,卻發現自己的母親在窗外徘徊著。

正當他心里不由而生一股莫名的惱怒之時,下課的鈴聲響了。同學們一窩蜂似的湧出教室,跟著自己的家長向雨中走去。因爲雨貪婪地狂吻著大地,誰也無心理會他們母子。

若塵最后一個走出教室,不情願的從母親手中接過雨傘,狠心地丟下母親,一個人向回家的路上狂奔。此時的雨傘已經沒有任何作用,他像似要借這暴雨沖洗掉自己的一切,包括裝滿腦海的憤怒與無奈地惆怅。

陳蘭望著兒子的身影在雨中漸漸地模糊,想著他是那樣地討厭自己,黯然神傷,淚水情不自禁的從眼角滑落。

她,知道兒子又因爲自己而生氣。無奈的長歎一聲,急急忙忙的也向回家的路走去。而此時,她內心的痛苦又有誰能懂?是蒼天還是所謂的上帝……?

她一進家門,若塵就沖她大聲囔道:“你爲什麽總到學校去?爲什麽總要給我找麻煩?我已經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到學校去找我,你爲什麽偏要去啊?難道你害得我不夠嗎?你是不是非要看到我天天和同學打架你才塌實?你到底怎樣才可以不去?”

如果此時,換作任何一個家長都不會容忍他的放縱。而如果他對于母親還尚存一絲理解和尊重,那麽對于她而言也算是一種安慰和尊重。然而,一切並非如此。

兒子的不滿和無理取鬧,她心里早有所準備。知兒者爲母也,所以就沒有去理會那些早已習慣卻不得不忍受的打擊。她不想責罵他,她只希望自己與孩子間能夠盡量地少份爭吵。她,只能忍著痛含著淚對發生的一切裝作無所謂,只顧自己回到廚房做晚飯去了。

陳蘭做好晚飯,也對兒子冷冷地說道:“飯菜做好了,待會你如果想吃,就自己到廚房端出來吃。”說完就回房休息了。

生活對于陳蘭是不公平的。她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失去了本該應有的幸福。而如今也失去了兒子對自己的理解。命運無情的怒潮一次又一次的席卷了她原本平靜的生活。

——細小的流水不阻止它,就能彙流成江河;纖細的絲線不斬斷它,也可以織成羅網。而人的性格就像火一樣,火剛燃起來時,容易撲滅,但是一旦燒成大火就會燒掉山林,難以控制。

吃了晚飯躺在床上的若塵翻來覆去,輾轉難眠。他想了很多很多,也很煩躁……一天了,雨依然下個不休。嘩嘩的雨聲使他的內心好似亂麻,卻無可奈何。

蓦然間一個離家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浮現。是的,他下定了決心,他要離開這個支離破碎的家。逃避現實中的一切煩愁,用斬愁的劍斬斷母子間的愛與恨,去改變自己的人生。

午夜時分。若塵再也按捺不住那顆狂跳的心。便悄悄起床,收拾好自己的衣物。之后,他寫了一封信壓在枕頭下,做完這一切,便一步三回頭的告別了這個他生長十二年的故鄉。

雖然他有著想急切離開的沖動,可畢竟這里還有生他養他的母親。他想要留下,卻無法從失去理智中找到自我。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他還是選擇了離開,但不免有些傷懷。

第二天,陳蘭和往常一樣叫兒子起來讀書,卻不見了蹤影。她以爲自己熟睡中兒子起得早去了學校,只是自己沒有察覺。所以也沒有過于的擔心,她認爲他在賭氣。

時間悄悄而過,半天過去了,也到了中午放學的時候了,然而他沒有回來。她想去找他,但又怕激發母子間的矛盾,只能作罷。她想,也許他餓一餐會明白一些道理,明白自己對他的良苦用心。

然而,世事不盡人意,她原本簡單的想法被之后的事實擊得不堪負忍。在焦急的等待和期盼中好不容易熬到了傍晚時分,按平常的慣例,孩子應該早就回家了。猛然間,一個不祥之兆湧上心頭。

她不敢繼續往下想,她冒著雨急匆匆的跑到學校一問老師,才知道今天兒子根本沒有上學。天下著大雨,又是漲洪水,他究竟會到哪里去呢?

孫老師看到陳蘭焦急的樣子,安慰了她幾句,便向教務處彙報了情況。校長得知情況后,立即召集了還沒有離開學校的老師和學生到若塵有可能去的地方和有危險的河邊去找。

下雨的傍晚猶如黑夜悄然吻著即將消失的白晝,一個小時過去了,尋找的結果是一無所獲,毫無音訊。

“若塵媽,你先回去等,有可能他已回家也難說。這邊呢,我們繼續幫你找,一旦有消息,我會馬上叫人通知你的。如果他回家了,你就來告訴我們一聲。”校長說道。

陳蘭此時沒有更好的辦法可以選擇,只有聽從老師的安排回家看看。如果他還沒有回去,也只能在家里等了。想到這里,便只能拖著早已被病情折磨成虛脫的身子向家里走去。

此時,她感覺回家的路是那樣地漫長,腳步是那樣地沈重,身體顯得有些支撐不住,有些顫抖。但她依然堅毅地回到了家。

當她再一次走進兒子的房間時,意外的發現兒子的衣服不見了。“難道是離家出走了?”陳蘭猛然間想道。

很快她的預感得到了證實。當她去翻找兒子所有的用品時,卻什麽都沒有了。最后在整理床鋪時,在枕頭下發現一封信靜靜地躺在那里。她迫不及待地拆開一看,才知道他真的的背上行囊,帶著童年的幼稚和天真的夢離她而去,選擇了流浪。信中這樣寫道:

敬愛的媽媽:

當您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了您,離開了這個家,去尋找屬于自己的天空。

自我決定離開您的那一刻起,才發現自己是那樣地舍不得您。可我無法接受同學們的嘲笑,或許是我的心里作用。

媽媽,我知道這些年您過得不容易,一直爲我而勞累著,操碎了心盼望我有朝一日有所出息。

您知道嗎,我也試著按您的意思去做,可我無法戰勝自己的心魔,無法容忍生活中所有的一切。

之所以我作出這樣的選擇是因爲不原在別人面前低頭,更不願意看見媽媽您痛苦的樣子。

媽媽,孩兒走了。茫茫人海也不知道何處是我的棲息之地。但我不會改變我的抉擇。此時,我有著太多太多的諾言和心靈感觸想告訴媽媽您啊!

或許一切總是要到了失去以后才懂得可貴,才有領悟。媽媽,過去孩兒不聽話,總是惹您生氣,我感到很內疚。但現在的我無力回報,只能遺憾的對您說聲:“媽媽,孩兒愧對于您,懇請原諒!”

媽媽,我已經12歲了,是個不小的孩子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您不要爲我擔憂,終有一日,我一定會出人頭地,帶著您所寄托于我的一切回來見您,一定會的。

媽媽,您知道兒子現在最想的什麽嗎?那就是再次投入您的懷抱,叫您一聲:“媽媽——”

媽,我好想您,而我也該走了。希望我不在您身邊的時候您要多保重自己的身體,不要累著。無論我走到哪里,我都會在遙遠的異鄉爲您祈禱平安,—媽媽,我愛您!

不孝的兒:若塵

此時陳蘭已是泣不成聲,幾乎昏厥……她搖搖晃晃的走出房間,來到狂雨不止的夜空下,跪在地上大聲的哭喊著兒子的名字,歇斯底里的怒吼:“蒼天啊,你爲何要如此作弄我,到底我做錯了什麽?難道我所承受的還不夠嗎?難道非要我死你才肯罷休嗎?如果我死了,一切就會改變,那就賜我一死吧。我願用我的生命換取我兒子的平安。蒼天呐,你聽到了嗎?你告訴我啊……”

此時,一陣閃電劃破夜空,或許是對陳蘭的回應。

兒子離去的悲痛重重的擊打著她那顆早已受傷的心。她已經無法分清從臉頰滑落的是雨還是淚,神情木然。

——暴風雨下的陳蘭漸漸倒下。

許久,一個過路的村民發現陳蘭暈倒在地,不省人事。便喊來她的鄰居一起幫忙將她扶回了家中。鄰居們趕緊安排了一個人去村衛生院叫來了醫生爲她作了治療,挂上了點滴。直到確定沒有大礙,鄰居們和醫生方才離去。善良的王大娘放心不下,便留下來照顧她。

此時,已是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