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屍咒
明月如鉤,清輝似水。深壑茫茫,雲霧繚繞,山間隱隱傳來一陣陣猿啼狼嚎。
我一身風塵僕僕,背著書簍、行囊,已然在野外行進許久,未曾見到半點人
跡,這裏乃是密林深處,沒有村鎮,更無客棧。我一邊加快腳程,一邊暗自苦笑,
心想今晚怕是要露宿野外了。
不過這種事倒也不是第一次了,衹需找一棵大樹爬上去,再灑上一圈混合雌
黃的草藥驅逐蟲蛇,啃啃隨身的幹糧,等閑也能湊合一晚,還正好省下本已所剩
無多的盤纏。
我一邊前行,一邊習慣性輕撫懷中一個香囊,那是毓兒留給我的,以她的秀
發混合蠶絲巧手編織所制,在我的家鄉,傳說懷中揣著愛人秀發織錦,可帶來好
運氣。我一個窮秀才千裏迢迢赴州府趕考,一路順風順水,眼看著不日即可抵達
州府,這可是多虧了毓兒送給我的好運氣。我暗中發誓,此次赴考必將盡展平生
所學,考中舉人,再回鄉風風光光,八抬大轎迎娶毓兒,方不負她對我一往情深。
可惜事與願違,再走片刻,烏雲漸漸遮了明月,四下越發昏暗,伸手不見五
指,緊接著竟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這可如何是好……」
我心中叫苦,眼看著雨這麽一下,我隨身帶的火石也就必然生不了火,驅蟲
藥也大打折扣,露宿野外凶險大增不說,而且眼看著這雨越下越大,我雖說身子
還算強健,不是等閑手無縛雞之力之輩,但淋了一夜雨,也指不定會發重病,到
時候誤了科考,可就萬般不該了!
正徘徊無計,進退兩難間,忽然衹見前方竟有昏黃燈火搖曳,我心中大喜,
連忙循光向前,一步深一步淺地在林子跋涉。
轉眼間,在密林深處,一座燈火通明的客棧赫然在前,若有若無的歌聲與笑
聲,從林子深處傳了出來,鼻子裏又吸進了幾縷飯菜酒香混合著女人胭脂味的香
氣,讓人心中癢癢,腹中打鼓。
深山密林,卻有諾大一間客棧近在眼前,豈不咄咄怪事?還未等我心中掂量
出個究竟,雨勢越來越大,瓢潑大雨落了下來,淋得遍體生寒,好像天上展開了
一片帷幕,遮天蔽月,又有雷聲隱約。
眼下之計,除了這間客棧之外,我又還有何去處?我衹能強行忽略了一絲詭
異與不安,暗自說服自己——或許這客棧之側便是官道或村鎮,這倒也還能說得
通。
冒著驟雨,穿過密林,來到客棧前,這才注意到正中閣樓雕梁畫柱,美輪美
奐,大門兩側還挂著大紅燈籠,門內衹聽得笑鬧喧嘩,猜拳賭酒聲,鶯鶯燕燕的
嬌嗔,呼來喚去的小二——我似乎嗅到了那桂花頭油的味道,混合在酒香汗漬中,
說不出的好聞。
撲面而來的一種喜慶、熱鬧的感覺,將冒雨夜行密林的惶恐衝淡,卻也頗有
一點不協調的古怪韻味。
我目光落到了門頂的牌匾上,上面寫著四個字,字體雖大,卻給人一種小巧、
娟秀的感覺——春鸞客棧。
「這字,似是出自女子之手。而且春鸞此名,似乎有些熟悉……」我稍稍回
憶一下,卻一時想不起來,畢竟這三年間埋首四書五經,心無旁騖,許多無關雜
務旁學都已疏遠,想不起來也是正常的。
如今我所憂慮的,卻是這間客棧眼看著如此奢華,借宿一晚耗資必然不菲,
衹怕所剩無幾的盤纏全部奉上都不夠,所以心想著要麽就不進去了,衹在棧外屋
檐下避雨,就這麽過上一宿……
「這位客官,裏面請喲……」
這時,一個輕柔嬌媚的聲音從門中傳來,便見到一名俊秀女子,店小二打扮,
肩上搭著一條手巾,衣袖簡陋,露出潔白手臂,衣衫緊貼在身上,胸脯高聳、柳
腰纖細,普普通通的裝扮,卻別有一番韻味,看的我怦然心動。
正待分說間,那女店小二已二話不說拽住我衣袖把我往屋內大堂拖去,拉扯
糾纏間,她胸前衣襟一鬆,隱約露出胸前擠溢著大把大把的盈潤汗珠的一雙豪乳,
我心慌意亂側過臉去不敢看,卻不由忽略了一點——人家憑什麽在暴雨中先知先
覺知道我到來,又憑什麽對我一個連隨身僕從、書童都沒有的窮書生如此熱情?
一入客棧,卻見大堂竟是出乎意料的寬敞,地下鋪著鬆軟紅氈,墻角梁柱燃
著紅燭,光芒柔和,夾雜著火炭,空氣中彌漫著絲絲溫暖香味。我堪堪被山間寒
風吹了大半天,又遭雨淋了個濕透,此時被暖風一吹,頓覺輕飄飄、暖洋洋,好
似羽化而登仙。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深處的一座屏風,遮住了大半個墻壁,上面的圖案千姿
百態,包羅萬千,都是一些歌舞升平,飲酒歡宴,紙醉金迷之景,角落裏似乎還
有不堪入目的男女春宮之畫,究竟是不是不好說,總之我不敢多看就是。
忽然衹聞大堂內四處鏘鏘鑼起、咚咚鼓聲、悠揚二胡、叮當古箏、絲竹管弦
…內中有女子在咿咿呀呀的唱,其聲細膩婉轉,頓挫悠揚,猶若天籟!
釵頭丫鬟,花魁紅牌,在那笑聲細語中來來回回,與美酒佳肴面前坐著大腹
便便的商賈、健壯的江湖人、錦衣玉帶的富貴人高聲調笑、勸酒。不少人懷中已
摟著一兩個半裸的年輕貌美女子大逞手足之慾,索嘴索舌,雙手在豐滿白皙、滑
嫩彈膩無比的胴體上遍撫暢揉,其狀羞不忍睹。
更令我瞠目結舌的是,其中還有三張最大的酒桌,上面各躺著一名赤裸裸的
妙齡女子,酮體凹凸,肌膚晶瑩嫩滑,仿佛新剝出的雞子,竟然以魚膾、肉脯、
鮮果為被,安詳的躺著,任人筷手交加,競相采擷。
「這究竟是客棧,還是窯子?也難怪要開于深山密林見不得人之處,世風日
下,竟至于此……」
我心中暗自叫罵,忽然眼前裙翻如舞、繡鞋細碎,一位綾羅綢緞,體態豐滿,
胸前雪白乳瓜尤其飽滿碩大的妖魅女子款款迎了上來,略帶鼻音的膩嗓子無比嬌
慵:「喲!這位客人可真是眼生得緊,怕是頭一回來吧?」也不等我答話,自己
先掩嘴笑了起來,媚眼連飛:「沒事兒!甭管妳是不是頭回,保證給妳安排好,
讓妳今兒個好好嘗嘗味兒!」
我眼觀鼻鼻觀心,連連作揖道:「使不得,使不得,小生衹是冒昧上門暫避
風雨,雨歇即會自行離去。也不瞞店家,小生如今囊中羞澀,哪怕賣了自個,也
怕是付不起酒資。」說罷人便向角落裏退去,唯恐一身雨水弄濕了地上名貴紅氈。
那妖魅女子聞言面色微沈,上下打量我片刻,忽然展顏一笑:「看妳面容俊
朗,卻是一副迂腐畏縮模樣,怕是還未見識過風月滋味的雛兒吧?」
聽著她語氣滿懷調笑揶揄之意,我眉頭一皺,當即正色道:「小生功名未成,
何以家為?再者男女大防,若非明媒正娶,豈可逾禮!」
不料那妖魅女子見我一本正經模樣,反而「卟哧」一聲笑了個花枝亂顫,又
朝我拋了個媚眼,連口吻都酥膩入骨,彷佛化不開的糖膏:「小哥若是童男之身,
在本棧中一切用度盡皆免費,春風一度後,可是還有紅包贈送喔!」
「哪裏有童男?在哪?在哪?」
「哇!好俊的人兒……」
話音方落,兩側忽然竄出兩面妖嬈半裸女子,一身酥艷艷的雪肉,身段傲人。
其中一女浪笑連連,將手搭上我頸上,另一手卻從左側攬住我腰部,另一女則從
右側抱住我一臂,兩衹挺聳已半裸可見一條深深乳溝的乳峰已貼在我身子上,那
沁人心脾的脂粉香味混著濃鬱肉香直撲鼻而來,那胸脯酥軟顫動的感覺令我心弦
為之顫抖。
我一時羞得面紅耳赤,神智為之震顫不已、一顆心已在劇烈的跳動,雙手已
不由自主的顫抖,卻不防背後一輕,卻是背後書簍已被一女卸了下來,她取了書
簍在手,嘻嘻嬌笑聲中,轉身便往人群裏跑。
「還給我……」我心頭大急,連忙掙脫了另一女循後追去。那書簍不僅有關
係科考的幾本經義提綱,更重要的還有學政簽發的秀才文書憑證,若無此文書,
不僅沒有科考資格,甚至過不了關隘,寸步難行。
那妖嬈女子卻甚為狡猾,專門挑人多的地方鑽去,轉眼間就消失在一處人頭
攢動的圈子裏頭,我奮力分開人群擠進去,抬頭一看裏頭情景,頓時呆了。
衹見那卻是一處小小戲臺,戲臺正中一位十五、六歲的稚齡少女全身不著寸
縷,四肢抵地,碩大柔軟的雪白胸脯倒垂臉靨,秀發亦披散垂地,衹將渾圓彈手
的緊實臀股高高翹起,形如一座拱橋。
又有一名渾身赤裸的昂藏大漢渾身肌肉虯結,胯下杵根粗若兒臂,先將杵根
悍然擠入少女臀股之內,撐開嫩瓤抽插十幾下,混著些許漿滑,調整了姿勢之後,
便將上身前探,雙手扶住少女蛇腰,雙足緩緩離地,整個人便以彎翹如鐵的杵根
為支點,將全身重量都壓到少女臀股之上。
那少女看來體態嬌媚風流,卻明顯苦練過,竟然以四肢硬生生拱起一名壯漢
不說,還能擺動蛇腰,翹臀徐轉,漸漸帶動臀上大漢整個人呈「大」字形,以杵
根為軸團團旋轉起來,而且越轉越急,漸漸竟如風車一般。
我衹看得口幹舌燥,這眼前淫靡之色著實震撼到了,一時衹呆在原地。
眼睜睜轉了上百圈後,那大漢忽然一聲虎吼,胯間滾熱的濃漿噴薄而出,濺
濕了少女雪白的股間,緊接著交合處一股股的溢出稀濁漿水,在木臺上化開片片
淋灕狼藉汙跡。四下圍觀賓客都是鬼哭狼嚎,連聲叫好。
我回過神來,這才反應過來那奪了我書簍的女子早已不知去了何處,心中急
怒羞愧交加,忍不住一聲怒喝:「大庭廣眾之下大肆宣淫,鮮廉寡恥,成何體統!」
一眼既出,原本不絕于耳的歌舞喧鬧之聲頓時為之止歇,頓時滿場寂靜!
我也料不到我這一喊竟然惹來這麽大反應,一時衹見所有人都止住喧鬧,紛
紛將詭異的目光投向我,當下渾身一驚,莫不要惹了眾怒,口中咽下幾口唾沫,
正要說幾句話圓場之際……
忽然,一個女子縱聲大笑,緊接著眾女子、客官也都揚聲長笑,紛紛一邊將
手指著我一邊樂不可支,整個一片癲瘋狂亂,縱聲高笑之態。
此狀太過詭異,頓時便讓我心中有種毛骨悚然之感,漸漸的臉也白,心也驚,
背上汗毛豎立,兩腳也略略發抖,正張嘴不知要說些什麽。忽然衹見那表演風車
輪轉的大漢走上前來,將胸襟一撕。
他本就全身赤裸,然而這一撕竟將兩片胸肌向左右撕開,露出內裏一個空腔,
內中空空如也,五臟六腑、骨骼血肉樣都不見!
隨即他整個人就如漏氣一般輕飄飄地平攤下去,竟然衹是張中空人皮,唯有
胯下陽具依然飽滿挺拔,昂揚向天,血肉俱全!
再看那拱伏于臺上的少女,衹見其全身膚質如紙,抬起頭來時,衹見她白紙
臉上黑墨點出來雙眼黑得癟人,兩腮也衹是由朱砂點出的兩個大紅點,分明就是
個燒給死人用的紙糊侍女!
而先前濺滿木臺的白濁汙跡,如今看時,卻衹是滿臺細小的雪白蠕動爬蟲!
「叩……叩……叩……」
滿場喧鬧癲狂之中,傳來一連串聲響,我知道這是我自己牙關顫抖發出的聲
音,因為我發現除了場中表演的那對男女之外,其他所有男賓客都是雙眼空洞,
裏頭不要說眼珠,簡直就什麽都沒有,分明也就是一具人皮……而所有女子也全
都是面色煞白如紙……
此時伴隨著滿場如歌如泣如狂,就看見四下桌子上一小塊桌面剝落下來,如
同燒盡的紙灰般飄飄蕩蕩朝著屋頂飛去,露出了下面那白森森的內裏!
不光是桌面,所有桌椅墻壁、碗筷杯盞、珠簾綢緞、亭臺樓梁…都一層層從
那面上剝落飛出,化作了細碎的小片,全部朝著屋頂湧去,竟似那潮水倒流而上,
直奔天外!
本來面目一時間便顯露出來,整個繁華褪去,滿目瘡痍,四處瓦礫破陶,遍
地桌椅,全是白森森的骸骨拼成,蛛網猶如屋中簾,積灰堆積萬戶居。
我雙腿發軟,但好歹還沒被嚇到直接癱倒,正要轉身往外逃,卻見四下哪有
什麽窗戶存在,全是面面黑沈沈的厚墻,上頭還有褪了色的壁畫,頭頂也是格外
狹窄低矮,空氣格外沈悶,帶著濃濃的墓土氣息,儼然是一間墓室地宮!月光不
知從何處縫隙照下,映得四下一片森然。
此時喧嚷已慢慢平靜,一眾紙女與皮囊男緩緩分左右退開,又分兩列一齊向
先前那面巨大屏風俯身跪下。
又有兩名紙女上前將屏風分左右揭開,露出後方一座巨大的石槨,其中衹見
一具白玉棺,棺蓋半掩,濃鬱混濁的甜香從館內溢出,那是一種猶如要掩蓋屍臭
一般,濃烈到讓空氣都為之淤結,幾乎讓人難以喘息的靡靡香氣。
忽然棺蓋翻倒在地,衹見棺裏躺著一個美艷無比的女屍,細眉秀目,美玉一
般的肌膚毫無半點血色,如同藕段一般的玉臂,修長盈潤的玉腿盡皆裸露,而胸
腹之間卻被一件褶皺而柔韌的黃色綢繭包裹,被那雪亮的月光所照,玲瓏浮凸,
若隱若現,在這黑暗的墓室之中竟有種動人心魄的妖異詭異的艷麗。
我雖心頭恐懼難言,但瞥見那女屍,腦中仍不免「嗡」地一響,熱血衝頂,
面紅耳赤。總覺得那女屍雖死猶活,那雙如絲媚眼似閉非閉,仿佛正妖嬈勾魄地
凝視著自己,視線登時如磁石附鐵,再也移轉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