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仙奇緣》7-10集(全10本)作者:李郎憔悴【河圖實體】
《降仙奇緣》
作者:李郎憔悴
出版:河圖文化有限公司
降仙奇緣 第07集
第一章 ◆ 紅塵之戀
紫紗仙子和渺日辰君因為情事而被貶下凡間,紫紗仙子轉世為常樂公主,可是等到遇見渺日辰君轉世的朱傳宗後,卻發現情郎身邊已是美女環繞。
紫紗仙子在天上是沒有煩憂、天真美麗的仙女,在轉世後因為曾吃了太上老君仙丹的緣故,記憶並沒有消失,看見凡間有這麼多的苦難,不免心中悲傷,因此自從出生後,便啼哭不止。
明宗皇帝妻妾成群。常樂公主的母親地位也不高,而且皇上早已經有許多子嗣,因此見這個孩子這麼吵鬧、便也不甚理會了。而常樂公主的母親地位本就不高,現在又得不到寵愛,在宮裡這麼複雜的環境下,不免鬱鬱寡歡,在常樂公主三歲的時候,便得病死了。
常樂公主失去母親的庇護,眼看就要受盡白眼,這時正巧皇上生病,她便假裝受仙人托夢,說是某一種草藥可以治病,明宗皇帝大為驚訝,詢問過御醫後,便抱著試一試的想法照做了,誰知道療效神奇萬分,此後明宗皇帝便開始重視起常樂公主,以為這是上天的旨意,否則以她一個娃娃如何能有此神奇的能力,所以但凡身體不適,便會請她看一看。而常樂公主彷彿神授一般,醫術精湛,明宗皇帝經她調理,身體原來有些疾病,最後全都痊癒了,因此常樂公主成了皇上心上第一個重要的人。而常樂公主平日不問世事,閉門不出,只是在她的寢宮中專研醫術,因此皇上更加看重她。
常樂公主受到皇上如此器重,在她見過朱傳宗之後悶悶不樂的模樣自然逃不過明宗皇帝的耳目,見愛女整天不開心,雖然曉得她本性如此,是個見花流淚對月傷情的性格,可是這些日子鬱鬱寡歡的程度,超過以往,還是有些不正常,便親自來看她,好生安慰了一番。
常樂公主見老父待自己如此之好,想起朱傳宗欺騙父皇,和貴妃偷情,更是氣惱。不過薛金線和華采雲兩女曾和她探討過什麼才是愛情,因此她雖然對朱傳宗惱恨,但也知道他有些苦衷,也不想加害於他,當下只是在父皇面前撒嬌。
常樂公主受盡寵愛,父女兩人也是無話不談。明宗忽然念起她年紀已大,也該找個好夫君,便開玩笑地道:「是不是你想出嫁,怪父皇不替你物色,因此生朕的氣?」
常樂公主臉色一紅,道:「瞧父皇說的,我才沒那麼沒出息,我誰也不嫁。再說……再說男人們都是三妻四妾,我才不要。」
明宗哈哈大笑,道:「你是我的女兒,誰敢這麼對你?」
常樂公主噘著小嘴,歎道:「要是靠權勢和皇家威嚴,才對我一個人好,這樣的人不要也罷。父皇,您說天下的男子為什麼能見一個愛一個呢?」
一句話問的明宗啞口無言,他是皇上,一向想愛便愛,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語塞,摸著鬍鬚,笑道:「孩子,你總是問這樣的怪問題。」
常樂公主見他不回答,便道:「那你最愛的是不是媚妃啊?如果你愛她的話,那麼你肯不肯只為了她一個人,不再理會別的妃嬪呢?」
明宗笑道:「你呀,小腦袋瓜淨是胡思亂想,我是一國之君,三宮六院是必不可少的,否則哪來的你啊?」
常樂公主道:「那你不是皇上的話,就只會愛一個人了?」
明宗哈哈大笑道:「傻孩子,你父皇這麼神明威武,怎麼會只有一個女人喜歡呢?就算不是皇上,那也一定是三妻四妾的。好啦!父皇知道你的心思,一定替你物色個好夫君,讓他只疼愛你一個人。你是朕的心肝寶貝,天下男子誰還敢不把你哄著供著?要他只愛你一個人,那是易如反掌之事。」說完便起身擺駕回宮。
常樂公主不得要領,仍是悶悶不樂,明宗寵愛媚妃,天下皆知,可是要他只愛她一個,也是不可能的,當下心裡很是不快,心想:「我本以為愛情一定是生死相知,一心一意,原來事實並不是這樣。天下的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都是見一個愛一個。」晚上仍對月長籲短歎,流了不少眼淚。
華采雲及薛金線兩女探聽到公主仍是鬱鬱寡歡,便找了機會,約她結伴出遊。
常樂公主原本對外面的一切都感到害怕,好不容易找到了情郎,但見他已移情別戀,心中沒了目標後,反而有些放的開了,心想接觸一下兩女也好,看看兩女到底有什麼出奇的地方,能讓情郎變心。再說,人間的一切,她都不瞭解,被情敵譏笑說不通事理,於是也有心想看看人間的一切。
三女隱藏身份,結伴出遊,讓護衛們在後面悄悄跟著,不僅是遊山玩水,也接近老百姓,看他們忙忙碌碌,辛苦過活,就這樣過了兩個月,時至殘冬。這日天降大雪,天氣甚是寒冷,三女在一間豪華的客棧住下,屋中生起了爐火,自然是凍不著。
三女不能外出,便在暖閣中飲酒,推窗賞雪,互相唱和吟詩。雪越下越大,常樂公主不覺喜道:「古人云:『雪兆豐年。』今年雪下得這麼大,如此佳兆,明年自然五穀豐登了,這下百姓可有好日子,再下大些才好呢!」
薛金線噗嗤一笑,道:「我們在暖和的屋子中,自然是希望雪越大越好。」
常樂公主一怔,不明所以,問道:「怎麼?我說錯了不成?雪下大些不是對百姓有利嗎?」
華采雲忙道:「是的,你說的沒錯。」見她賞雪心歡,便趁著酒興,哄她高興,和薛金線一起與她賭酒觀雪做詩。
常樂公主聰明絕頂,一向喜歡詩詞歌賦,在人間這是她最大的樂趣,加上又喝了幾杯酒,不由詩興大發,連做了幾首,正飲得高興,只覺陣陣清香撲鼻,朝外一望,原來庭前有幾株臘梅開了。不覺讚道:「這樣寒冷的天氣,臘梅竟然如此艷麗,是以前不曾見過的景象。」見了外面的大雪,奪目的梅花,玩性大起,便拉著兩女一起出去遊玩。
三女穿上厚厚的貂皮大衣,出門賞雪,路上偶爾見到一些富人也是穿著整齊,結伴賞雪。
不覺三女來到一個集市,只見幾個百姓衣衫單薄,雖凍得直跺腳,仍在吆喝著賣東西。常樂公主奇道:「這麼冷的天,他們怎麼穿的這麼少?這倒罷了,為什麼還出來賣東西啊?」
華采雲道:「公主有所不知,他們家中困苦,要是一日不出來賣東西,可能家中就斷糧了。而且天冷,像木材、木炭這些東西才好賣啊?」
常樂公主這才明瞭。這時路過一個賣糕點的小販,大罵這鬼天氣讓他生意不好做,幾個路過的百姓聽見,也隨聲附和,斜眼看見三女帶著家丁遊玩,有人便歎道:「他娘的,老子要是有錢,也躲在家裡喝酒吟詩,或者穿得厚厚的,出門看笑話。」
三女帶著的僕人聽見了,都大怒作勢要去教訓他們,卻被華采雲攔住。
常樂公主登時沒了興致,三人便往回走。
在回來的路上,只見一個小乞丐,一身衣服破爛無法遮體,這麼冷的天氣被凍得鼻涕直流。看得常樂公主噁心非常,忙隨手拿了一根簪子丟給他後,扭頭就走,後面的華采雲笑著搖搖頭,吩咐下人給那小乞丐一兩銀子,把簪子要回,這才跟了上去。
回到客棧,華采雲把簪子送還給常樂公主,常樂公主皺眉道:「我送給那個可憐孩子的,你為什麼拿回來啊?」
薛金線笑道:「她是為那小乞丐好,要是那小乞丐拿這麼貴重的東西去賣,不被人當賊抓了才怪呢!就算不是,他不識貨也賣不了幾個錢,豈不是吃虧吃大了。」
常樂公主一呆,點了點頭。
如此這般也不用細表,兩女陪著常樂公主在外面遊歷三個多月,這才回到京師。
常樂公主雖然只是遊歷了短短三個月,可是所見所聞,無不讓她深有感觸。人間儘管有悲歡離合、生離死別,甚是痛苦,不像神仙沒有這些煩惱,可是人間的百姓並不懼怕這些,他們所怕的卻是受到不公正的欺淩、受到那些有權有勢的惡棍欺負。她雖然所見所聞不多,但是她智慧過人,見一知萬,因此對社會之事,也是瞭然於心,而且時常聽聞一些人議論起朱傳宗,知道他風評極好,是個為百姓著想的清官,很多百姓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因此她開始檢討自己,這樣對待朱傳宗是對是錯。
華采雲時常探聽常樂公主對朱傳宗的印象,見她漸漸原諒朱傳宗,不由欣喜,不過常樂公主雖然不再恨朱傳宗,可是對於他和媚妃的事情仍是耿耿於懷。
華采雲,薛金線回到朱家之後,將情形和朱水月一說,眾女一商量,已經明白,紫紗仙子對朱傳宗並未忘情。如今的心結,只在媚妃身上了。
最後三女公推華采雲去遊說,進宮去找媚妃商議。華采雲對媚妃曉以利害,雖然她對朱傳宗迷戀入骨,難以自拔,但是她畢竟聰慧過人,心道:「我與寶兒身份相差太大,終究沒辦法長相廝守。而且自從上次皇上懷疑我之後,對我盯的甚嚴,且仍不放心,若是他能夠娶到公主,成為皇家的人,皇上自然就放心了,以後我們在一起的機會就多了。」於是她收起嫉妒之心,下定決心一定要設法撮合兩人。
過了兩日,媚妃便派人來請公主過往一敘。
常樂公主心中已經不那麼怨恨朱傳宗了,只是對媚妃之事還耿耿於懷。此時聽到媚妃邀請,心中有幾分鄙夷的意味,但也想看看她有什麼話好說。
常樂公主住的地方很偏僻,平時也深居簡出,不喜歡跟外人打交道,因此從來沒有見過媚妃。結果一見面就微微吃了一驚,沒想到媚妃竟然這麼年輕美麗,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幾歲,而且這麼貌美,難怪皇上這麼寵愛!不過想起紅顏禍水的話,不由心中鄙夷。
媚妃一改往日裝束,打扮得端莊典雅。對常樂公主恭敬有加,而且對她誇讚不已。常樂公主畢竟單純,哪裡是媚妃的對手,對她的厭惡感頓時減了不少。
媚妃早屏退了下人,在她的巧舌如簧之下,常樂公主不由得對她觀感越來越好。
這次之後,媚妃開始揣摩常樂公主的愛好,時常送她一些珍貴的詩詞佳本,又投其所好,談些她喜歡的話題,兩人漸漸熟絡起來。常樂公主心地善良,漸漸打消了對媚妃的鄙夷之心。
這日兩人談的投機,說起了朱傳宗之事,媚妃眼圈就開始紅了,道:「都是我不好,對不起皇上不說,還對不起公主,我這就給公主賠罪。我知道公主定然看不起我,請你原諒!」說著抽泣起來。
常樂公主看她哭得可憐,以為她必然十分悔恨,心就軟了,歎了口氣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你太糊塗了。」
媚妃擦了擦淚;道:「我雖然亂了禮法,犯下大罪,不過我是不後悔的。」
常樂公主不禁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媚妃接著道:「我十七歲進宮,到今年不過才二十四歲。敢問公主,陛下今年多大年紀了?」
常樂公主遲疑道:「父皇他,今年六十二歲了。」想起父皇雖然在她的調理下身體硬朗,可是仍是滿頭白髮,一臉皺紋,和眼前明媚的媚妃在一起,當真是不相配,心中竟有些不忍的感覺。
媚妃慘笑了一聲,道:「不錯,六十二歲了。他有兩位皇孫都比我年紀大。當日他下旨選妃,我因為容貌出色,直接被便選進宮來,一點也由不得自己。這五年多來,陪著一個年紀可以當自己爺爺的人,曲意逢迎,百般討好。這樣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
常樂公主同情地道:「你確實很辛苦。不過,這……」
媚妃道:「我知道這是禮法所不容,是死罪。但是人的情意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為了寶兒,就是死,我也不怕。公主必然也知道愛情一至如斯,生死如之。」
常樂公主聽了這話,不由想起自己的遭遇來。說起來,自己與渺日辰君生情,也是天界嚴禁的事,兩人何嘗不是違背了禮法,犯了大罪?
將心比心,想到此處,她越發同情起媚妃來,生出感同身受的酸楚,也陪著落淚。
媚妃哭了一會兒,道:「我已是殘花敗柳,公主羞於與我為伍,我也沒什麼可說的。只求你原諒寶兒,我以後再也不見他就是了。」
常樂公主最是心善,見媚妃這樣難過,早已顧不得自己是否還怪她了。扶著媚妃肩膀歎道:「你也是命苦之人。唉,我也明白你的難處。以後你與朱傳宗的事,就順其自然吧!我不怪你們就是了。」
媚妃趁機求道:「公主既然不怪我們,就答應我,原諒寶兒吧!不然我心中歉疚,只好一死謝罪了。」
常樂公主想到朱傳宗多日來不見蹤影,也有些顧影自憐的意思,道:「我就算原諒了他又如何?他還不知道願不願意見我呢!」
突然聽見一人說道:「我願意!」從屏風後轉出一個人來,竟是朱傳宗。
原來朱傳宗一早就藏在媚妃屋裡,只等常樂公主說出心裡話,好趁機表明心跡。
常樂公主嚇了一跳,隨即臉就脹紅起來,有些羞怒地道:「你,你怎麼躲起來偷聽?你、你……」
朱傳宗拉住她的手跪在她腳下,動情地道:「我不偷聽,怎麼能明白你的心意呢?紫紗,是我對不起你,你原諒我好不好?」
常樂公主掙了掙,道:「你快起來,這成了什麼樣子?」可是她沒有朱傳宗力氣大,終究脫不開身,也就慢慢地坐下靠在他懷裡。半晌才幽幽地道:「誰讓我前世虧欠了你呢?只好便宜你這壞人了!原諒你這次。」
媚妃嬌笑道:「真是情意綿綿,讓人妒忌呢。寶兒對我就沒這麼好!低聲下氣的,真是讓人嫉妒啊!」假裝羨慕地歎了口氣。
常樂公主又是甜蜜又是羞澀的低下頭。朱傳宗知道媚妃這是故意向常樂公主賣好,也不說破,哈哈大笑,把常樂公主摟得更緊了。
朱傳宗與常樂公主重歸於好,一直以來最大的心結也解開了,來到凡間可算是功德圓滿了。他為了求得常樂公主的原諒,假裝說龐來孝是烈火神君轉世,處處作對,哪知道一語成讖,這個龐來孝果然處處為難他,而且背地裡做盡了壞事。可是皇上被他蒙蔽,不僅維護他,而且對他信任有加。朱傳宗對這個貪官大為痛恨,越想越覺得他神韻和烈火神君真有相似之處。
朱傳宗和常樂公主和好之後,時常見面,感情日漸深厚,一日便提起龐來孝之事,想問問她的感覺,哪知道只是稍微一提到他,常樂公主便小手掩住檀口,道:「別提他,我見過這個壞蛋,他下凡到人間仍舊不肯放過我。若非我是公主,我看他一定會找我麻煩的。」
朱傳宗驚道:「他真是那壞蛋下凡?我還以為是我的錯覺!」
常樂公主搖頭道:「怎麼會錯呢!他雖然身材容貌有些變換,可是氣質沒變,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記得。你可要小心!他雖然在天上的記憶喪失,可是本性沒變,一定會和我們作對的。」
朱傳宗點頭道:「他這個壞蛋下凡,是來禍國殃民的,難怪我們也被連累下凡,原來是為了阻止這個壞蛋作惡。紫紗,你可一定要支持我。我知道雖然這違背你的本性,可是我們若是置之事外,不問世事,天下的百姓可就苦了,這個壞蛋表面裝得像個好人似的,實際上無惡不作,蒙蔽皇上,其心可誅,我們千萬不能讓他得逞。」
常樂公主含情脈脈地望著朱傳宗,道:「我曉得,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幫你。」
在常樂公主的幫助下,明宗皇帝對朱傳宗越來越欣賞器重,可謂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官途自然是步步高陞。
這樣不覺又過了一年,王希范年老體衰,告病辭官了。朱傳宗接掌督察院左督御史,正二品大員,握著朝廷上下官員的監察刑訊大權,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朝中顯貴。
還有一樣,朱傳宗的結拜兄弟王定昆在邊關屢立功動,現在手握重兵,鎮守一方。有這樣一個強援,連龐來孝也不敢輕易動他。
朱傳宗上任後勵精圖治,連續辦了好幾件大案,懲處了一批貪官汙吏。又提拔了不少清廉有能力的官員,老百姓都交口稱讚,不僅稱他「朱青天」,更有人傳言他是天上的文曲星君下凡,專門來匡扶社稷的。
朱傳宗與常樂公主幽會時,便得意地炫耀給她聽。常樂公主掩口輕笑道:「他們可沒猜對,你是神仙下凡沒錯,卻不是大名鼎鼎的文曲星君,而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小渺日辰君!」
朱傳宗也不在意,挺胸道:「文曲星君整日就躲在他的洞府睡大覺,哪裡會理會人間百姓的疾苦啊?還不如我一個小小的石頭。」
常樂公主歪著頭滿是欣賞地看著他,道:「是啊,他雖然比你品階高,可沒有你心腸好,也沒你做的好。」過了一會兒,有些憂愁地道,「你現在官越做越大,陪我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還不如你官小小的。」
朱傳宗先是一愣,接著笑道:「這還不簡單,你若是嫁給我,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就多了。」說著一把抓著常樂公主的小手道,「你願意嫁我嗎?若是那樣,我真是快活死了。我明日就去找皇上提親!」
常樂公主害羞地低下頭去,卻又搖了搖頭,道:「我是不會嫁你的。」
朱傳宗一臉失望,道:「為什麼?你還不知道我的心嗎?」
常樂公主道:「我知道你三心二意的心。」
朱傳宗歎道:「我知道是我的錯、可是你要怎樣才肯嫁我呢?只要你說出條件,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辦到。我們歷經千辛萬苦,才在人間團聚,你就不感念這得來不易嗎?」
常樂公主默然了一會兒,道:「我想的,你也做不到,還是不難為你了。只要你不和媚妃來往,斷絕關係,我便答應你。這也是為你好。」
朱傳宗楞了一會兒,咬牙道:「好,我答應你。原本就是我不對,我想媚妃通情達理,也不會過分為難我的。我明日就向你父皇提親。」
常樂公主道:「傻瓜,你這樣貿然提親是不行的。你忘了外人都當你是天閹的嗎?父皇怎麼會同意把我許配給你呢?」
朱傳宗這才想起,懊惱無比。常樂公主微笑道:「又不是沒有辦法,你急什麼。我想過了,我假裝給你配些藥,就對外宣稱我從古書上找到了治療你這病的秘方,然後過上幾個月,再宣佈我已經將你治好,不就行了?」
朱傳宗忍不住把常樂公主輕盈的嬌軀抱起來轉了一圈,大喜道:「紫紗,好娘子,你真是聰明!」
常樂公主耳根都紅了,嬌喘著道:「快放我下來!」兩人雖然情深意濃,可是常樂公主一向守禮,朱傳宗也不敢放肆。
兩人想著以後就可以雙宿雙棲,都是歡喜異常,直到要分手了,這才戀戀不捨,互相道別。臨末常樂公主不放心地道:「從今以後,你要言行檢點一些,尤其不能再與媚妃接觸了。否則你沒了天閹之名做掩護,肯定也會被人按上穢亂後宮的罪名。」
朱傳宗點了點頭,道:「她恐怕會不高興。不過這是沒辦法的事,我會勸她的。」
第二章 ◆ 愛到天崩
過了幾日,朱傳宗冥思苦想,怎麼也找不到勸服媚妃分手的理由,再說也實在是自己捨不得她,可是常樂公主和他有宿世姻緣,對他情深義重,而且美麗單純可愛,實在是他的良配,她沒有讓他離開薛金線等女,已經是通情達理了,若是這點小要求都不答應她,實在說不過去,況且她本意也是為他好。他和媚妃終究不能長久,分開是早晚的事情。可是想是這麼想,但真要和這個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的美人分開,實在是捨不得,因此拖延了幾日,直到公主稟告皇上將替他治病,以後再難入宮了,這才找了一個機會,去找媚妃說清楚這事。
到了媚妃寢宮,兩人親熱了一會兒,媚妃見朱傳宗彷徨不安,道:「你有什麼心思嗎?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說呢!」
朱傳宗道:「我也有一件事要和你說,你先說吧!」
媚妃忸怩起來,低頭道:「我有了小孩了!是你的。」
朱傳宗原本想和媚妃提分手的事情,哪知道媚妃卻送了個天大的驚喜給他。原來她已經兩月天葵未至,悄悄找了信得過的太監在宮外找了一個接生婆子一查,竟然是有了身孕了。
朱傳宗這兩年與美人們夜夜勤耕,卻是一直不見收穫。此時怎能不又驚又喜呢?朱傳宗不由高興地跳了起來,早忘了來時的目的。
朱傳宗欣喜之下,見媚妃含怯帶媚,哪裡還忍得住,伸手便往她懷中摸去。
媚妃忙道:「小心,有了孩子了。」
朱傳宗笑道:「我知道。」拿手溫柔地撫著媚妃的小腹,忽然擔心地道:「幾時懷上的?哪位太醫診斷的?皇上一定不知道吧?」
媚妃的身子果然比先前豐腴了些。她俏臉微紅,那股勾人魂魄的媚意不見了,美目蕩漾著母性的光彩,順勢靠在朱傳宗懷裡,道:「已經兩個月了,是我在宮外找人看的,怎麼敢讓皇上知道?」
朱傳宗道:「怎麼不找張朝中張太醫?我不是告訴過你,張太醫是自己人,平日都找他診治嗎?」
媚妃道:「張太醫家中有事,告假不在。你放心吧,找的人收過我不少好處,口風也緊。」
朱傳宗想了想,還是不放心,道:「這事非同小可。你現在千萬得把有孕的事瞞住,別和任何人說起。尤其是皇上,一定要瞞住,他這幾個月一直沒有寵幸你,要是知道你懷孕了,可就糟糕了。咱們犯的可是滅門的大罪啊。」
媚妃見他開始滿心高興,現在卻是一臉愁容,道:「我曉得,可是日後可怎麼辦呢?總不能再瞞下去,再過些日子,肚子大了就沒辦法掩蓋了。你快想個主意,要我打掉孩子的話,你可別說出口,就是我死了,也要保全這個孩兒。」
朱傳宗聽了也是一呆,捂頭苦想了一陣,一會兒忽然笑道:「此事我想到辦法了,你就等好消息吧!」說完便興高采烈地出門而去。
朱傳宗找到公主,一進門就跪下了,道:「仙子救我。」
常樂公主嚇了一跳,等問明白原委,給氣得掉淚,雖然心中嫉妒,有心不管,可是招架不住朱傳宗百般求懇,賭咒發誓,又不能跟看情郎出事不管,最後才答應為他出頭,不過要他答應以後再也不見媚妃,而且要媚妃親口答應才行。
朱傳宗自然應允,問明了常樂公主的計劃,便去找媚妃商議。
媚妃聽說公主答應給她配置一味藥,可以讓孩子晚幾個月才出世,又親自給父皇配置了返老還童藥,讓媚妃藉機會和皇上共度春宵,這樣就能躲過難關,雖然心中百般不願意,可也沒有辦法。
媚妃使勁扭了朱傳宗一把,幽怨地道:「明明是你的孩子,卻眼巴巴地找別人做爹。唉,我苦命的孩子。」
朱傳宗雙手緊了緊,歉然道:「我知道委曲你了。你放心吧,我定會好好疼愛咱們的孩子,將來輔佐他成為一個偉大的帝王,又有什麼不好?」
媚妃點了點頭,又嬌聲問道:「說的輕巧,孩子這麼小,那麼多皇子都是吃素的啊?再說你怎麼就知道是兒子啊?若是女兒你就不疼了?」
朱傳宗就算再有膽子也不敢稱是呀,急忙賠笑道:「生個女兒像你一樣如花似玉,我自然更喜歡得不得了,那還用說?」
媚妃咯咯直笑,過了一會兒,道:「以後我就不能跟你親熱了,不過你可不許冷落我,要時常來看我,不然我定不饒你。」
朱傳宗道:「我正想跟你說呢。我思來想去,以後咱們還是不要見面的好。」
不等媚妃發怒,急忙解釋道:「我這都是為了咱們的孩子著想啊!你想,我不可能裝一輩子天閹,早晚要假裝治好,娶公主為妻。這樣才能得到皇上更大的寵愛。老是來見你,到時候皇帝若是懷疑咱們的孩子不是他的骨血,豈不是糟了?我只好早早跟你分開,不再進宮,才不會留下隱患。皇上年紀這麼大了,我們忍耐幾年,以後有得是在一起的時間。」
媚妃想了想,知道確實有道理。雖然捨不得朱傳宗,但是為了自己的孩子,也只好如此了。回轉身來,抱著朱傳宗腰身,道:「寶兒,我現在幾天見不到你,便想得要死。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呀。」
朱傳宗連忙柔聲安慰,兩人戀戀不捨,濃情蜜意,自有一番風流。
過得幾個月,一切事情都按計劃進行。明宗皇帝和媚妃一夜風流之後,居然見愛妃要生皇子,不由大喜!在公主的調理下,他身體彷彿恢復了青春,不由志得意滿,便昭告天下,舉行大慶。
明宗皇帝登基三十來年,他自以為勵精圖治,國泰民安,如今身體又好,不由感激上天,又舉行了祭天的盛大活動。
國家大喜之際,又聽說愛女治好了手下最得力的大臣朱傳宗的疾病,而且有心下嫁於他,他更是歡喜。這個女兒一向眼高於頂,不食人間煙火,本以為她眼中沒有看得上的人,沒想到居然找到了心上人,更是歡喜,便親自給朱傳宗和常樂公主訂下婚期,只等婚期一到,舉行最隆重的歡慶,也算是回報女兒平日對他身體調理之事。
還有三天就是朱傳宗的大喜之日。這日他在百般忙碌之中,接到媚妃的消息,請他到宮中一敘,還說以後恐怕再見也難,請他一定要前往。
朱傳宗拗不過舊情,也還想著她懷著孩子,可不能生氣,便悄悄前去相會。他如今位高權重,聖眷正隆,料想宮中這些太監宮女,也不敢和他做對,就是見一會兒面,也是不礙事的。
朱傳宗化裝溜進媚妃寢宮,見媚妃正在房中等他。只見媚妃真的非常分外漂亮,芙蓉面、丹鳳眼,皎潔白嫩的肌膚如雪,玉雕般直挺的鼻樑,豐潤的雙唇,高挺的雙乳、渾圓肥嫩的玉臀及一雙修長的玉腿,絕對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尤其是她肚子隆起,散發出異樣的溫柔,使人更是不能不讚歎。
朱傳宗已是幾個月沒有見到她,也是心中想念的緊,快步上前握住伊人的玉手。
媚妃含笑望著情郎,兩人都是顧忌肚中的孩子,否則早就相擁在一起了。兩人互述別來之苦,依偎在一起,不免聊起肚中孩子的事情,越說越是情熱。
朱傳宗忍不住替媚妃輕解羅衫,當媚妃露出因為懷孕而變成暗紅色的乳頭時,朱傳宗大嘴湊了上去,一股難以言喻的銷魂感,讓媚妃忍不住輕吟出聲。在這銷魂的聲音中,朱傳宗的右手向下探尋著桃源處,開始搓弄,媚妃如泣如訴般的嬌吟起來。
媚妃此時弱不勝力,朱傳宗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美麗端莊的媚妃渾身赤裸的斜躺著,因為懷孕的關係,媚妃原本就豐滿的乳房變得更加艷麗肥碩,猶如出水小荷驕傲的朝天挺立著,讓人真想去捏弄它一番。而懷孕七個月的腹部看起來更是美麗迷人。
朱傳宗甚至想立刻就衝過去,將已經火熱燙手的肉棒,用力干進那豐潤潮濕滿是花蜜的玉穴中。可是見媚妃護著凸起的腹部,也不敢造次。朱傳宗的肉棒已經發硬發漲起來,雖然理智清楚的告訴朱傳宗,他絕對不能對媚妃有任何的綺念,可現在的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他只想更加接近的看著眼前這位能讓所有男人瘋狂的美艷孕婦。
女人懷孕七個月後,乳房就會為了做哺乳的準備而開始漲大,這讓媚妃原本圓渾的酥胸更加雪白柔嫩肥大。在朱傳宗猶如惡狼般眼神的注視下,媚妃美麗的臉龐開始泛紅,一雙動人的鳳眼也變得水汪汪的,很是迷人。
朱傳宗沒有地方下手,只好瘋狂的撲向媚妃,低下頭,嘴唇重重的吻住媚妃嬌艷欲滴的紅唇。
媚妃這時也已經情動,她忘情的雙手抱住朱傳宗的脖子熱烈的回應著,不停的吸吮著朱傳宗伸進她嘴裡的舌頭。
朱傳宗的大手在豐滿雪白的胸部上亂揉,那飽滿誘人的乳房高挺著,頂著像熟透櫻桃般的乳頭,在他的大手下如同麵團,不過一會兒卻流出雪白的乳汁來。
朱傳宗�起頭,奇怪地道:「那是什麼?」說著大嘴湊了上去,嘴裡含著乳頭不放,含含糊糊的道:「味道真是鮮美!」
媚妃俏皮的道:「好兒子,既然好吃,便多吃一點吧。」
朱傳宗奇道:「你叫我什麼?」
媚妃笑道:「你沒聽說嗎?所謂有奶便是娘啊!」
朱傳宗也笑了,他把口中的乳頭又轉又咂,道:「好啊!娘親,我最愛的小親親,你的兒子要吃奶了哦!」
媚妃被他逗的又喘又癢,而且被他這麼一叫,心中充滿了愛意,恨不得能和他合為一體,再也不分開,媚聲道:「好啊!乖兒子,娘給你吃奶。啊……你要聽話哦!」
朱傳宗邊吃邊用手揉弄,媚妃感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快感,讓她的淫叫聲更加高亢。
媚妃的淫叫聲更加刺激著朱傳宗,朱傳宗低下頭去吸吮她的乳頭,另一邊則用手指夾住因刺激而突出的乳頭,整個手掌壓在半球型豐滿的乳房上旋轉著。
「啊……喔……嗯……哦……」在朱傳宗的吸吮和愛撫下,媚妃的身體不由自主的上下扭動起來,花蕊中此時已經是長流不息了。
朱傳宗用力的吸著、含著,更用舌頭在媚妃的乳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不斷的打轉,他的手也在媚妃白嫩堅挺的肉乳上不斷的揉弄,手指更在她的乳頭上,揉揉捏捏,無一刻停歇。
媚妃也用力的壓著朱傳宗的頭,不讓他離開,她此刻全然沈浸在夢中一般,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朱傳宗的心裡也浮現出一種甜蜜又懷念的感覺,朱傳宗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只知道他對媚妃這對豐盈的雙乳特別依戀,甚至有點捨不得離開的感覺。
而媚妃也陶醉的咬緊牙根,鼻息急喘,好像非常舒服似的。朱傳宗終於放開了媚妃的胸部,左手繞過她高聳的小腹,伸進下面那迷倒天下英雄的桃源洞,手指在花瓣上輕撫著。
接著他的手指緩慢伸進媚妃花心中,裡面早已硬漲著,淫水氾濫,摸在朱傳宗的手上只覺得溫溫燙燙,濕濕黏黏的,可是卻散發出濃濃的香氣。
媚妃體生異香,真是女人中的極品,而且因為懷孕的關係,媚妃的淫水非常濃膩,而且香味不同以往,猶如醉人的美酒一般,讓人醺醺欲醉。
朱傳宗一邊享受著,一邊將手指在媚妃滑嫩迷人的花瓣中挖個不停,引得媚妃的花壁不停的縮張著。「喔……喔……我的好老公哦!我……好難受……實在受不了啦!」媚妃的淫叫聲越來越淫蕩,讓朱傳宗也是忍受不住。
可是為了孩子,朱傳宗還是忍耐住了,道:「我用手指幫你解癢吧!你現在有身孕,不比往常。」
媚妃道:「我問過大夫了,現在可以同房,只要不壓著肚子,小心些就不礙事的。」
朱傳宗得到赦令,大喜之下,將媚妃的玉腿輕輕分開,然後用力的將自己粗大的肉棒塞進媚妃久曠的蜜穴裡,就在媚妃一聲動人的嬌淫聲中,兩人終於和而為一了。
朱傳宗恨不能將肉捧用力的往媚妃的蜜穴深處捅,連外面的兩顆蛋子也擠進去。可是怕傷了孩子,只好慢慢抽送。
而久曠的媚妃,被朱傳宗粗大的肉棒擠得蜜穴中毫無空隙,心中和蜜穴同時得到充實,她忍不住發出了一陣銷魂蝕骨的浪叫聲。
朱傳宗聽到媚妃如泣如訴的哀求聲,只覺得心癢難耐,就想趴在媚妃的身上用力抱緊她,但顧忌到媚妃懷胎七個月的肚子,他小心翼翼俯下身去,輕輕的在媚妃唇上一吻。
沒想到媚妃卻用力的抱住朱傳宗,口中不住的發出令人迷醉的呻吟聲。
朱傳宗貼在媚妃的身上,根本不敢用力,更別說想在媚妃身上奮力的馳騁了。
可是他的大東西被媚妃的蜜穴包圍著,傳來一種腐骨蝕心的銷魂滋味,難受至極,慾火已經升到極限的朱傳宗,悶喝道:「賤人,你再這樣,我可要不客氣了。」
媚妃媚聲道:「皇上,您就日死奴婢吧!死在您的大東西之下,也是奴婢的福氣。」
朱傳宗怒道:「賤貨,看朕日死你。」把媚妃雙腿分開扛起,然後用力頂了幾下,正在爽快時,忽然房門被推開,有人道:「愛妃,你看誰來了?你們在干什麼?」原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明宗皇帝。
皇上一般駕臨寢宮,都是前呼後擁,有人通稟,就算是不想張揚,也會有人提前來通報,哪知道這次明宗想給媚妃來一個驚喜,便屏退下人,一個人前往。
他年紀大了,對孩子的感情越來越是深厚,男人都是如此,越是年紀老,才喜歡小孩子。年輕時,反而對孩子並不怎麼在意。哪知道明宗皇帝興沖沖前來,居然看到了愛妃的苟且之事。
明宗皇帝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大聲喝道:「你們這兩個狗男女,竟然如此大逆不道!氣死朕了!朕要滅你們九族,要把你們碎屍萬段!」想到自己如此器重朱傳宗,如此寵幸媚妃,竟然遭遇這樣天大恥辱,隨即又想到常樂公主定也是欺瞞自己……明宗皇帝聰明絕頂,一瞬間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不由得怒火一重高過一重,幾乎喘不過氣來。
朱傳宗和媚妃都是大驚,見被皇上揭破姦情,知道罪無可恕,免不了人頭落地,可是此刻在無比爽快之下,索性放開了情懷,心一橫,反而什麼都不怕了。
媚妃嫣然一笑,呻吟道:「我親親的大肉棒皇上,你快點日死奴婢吧!」
朱傳宗不再顧及皇上,身子也是大力抽動,喝道:「做鬼也風流,你這死賤人,看朕來日死你。」臨死之前,還能過一把皇上癮,真是不枉此生。
明宗皇帝哪裡受得了這樣的汙言穢語,眼看自己的寵妃卻在別人的身下婉轉承歡,震怒之下,一邊高喊大罵,一邊殺氣騰騰地走去。哪知走了兩步,突然一個趔趄,倒在地上,呼呼喘了幾聲,就沒動靜了。
朱傳宗奮力大頂了幾十下,真是又快又狠,平時從來沒有如此的暢快,媚妃也是呻吟不覺,最後朱傳宗一聲大叫,射出了精華,這時才回到現實,見皇上躺在不遠處的地上,兩人這才驚疑不定地對視了一眼。朱傳宗急忙下床,慢慢走到皇帝跟前,伸手在他鼻子下探了探,臉上不由變色,失聲道:「他死了!」
媚妃也是花容失色。兩人面面相覷,一時都有些無措,呆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兩人正手忙腳亂地穿衣服,突然遠處傳來一陣嘈雜聲響,然後大門被推開,只見龐來孝領著一票侍衛圍了上來。龐來孝兀自叫道:「皇上,臣來了。」
原來這都是龐來孝計劃好的。媚妃身邊的一些人,早已經被他買通,待到聽聞媚妃秘密召朱傳宗進宮,他就使了這個計策。
他故意在明宗面前誇獎媚妃,說她怎麼思念皇上,明宗以為愛妃十分想念他,自然大喜,便命一眾侍衛在遠處候立,打算給她來個驚喜,自己一人去赴約。龐來孝吸取上次打草驚蛇的教訓,這回可是籌劃周密,只等皇帝看到了朱傳宗兩人的私情,才出來抓捕。
眾人衝上前來,見皇帝仰面躺在地上,頓時亂成一團。待確認皇帝已死,龐來孝先是心裡一驚,以為大事不妙,心中突然湧起一陣狂喜,心想:「機會來了!」
在場的侍衛都是早被他買通的心腹。龐來孝眼珠一轉,喝道:「慌什麼!皇上只是昏過去了,快扶皇上回宮!把朱傳宗兩人關到天牢去!」
朱傳宗喝道:「你們敢?」可是這倉促之間,擁護他的那些人都不在身邊,宮中的護衛全都是龐來孝的心腹,這些人哪理會他這個二品大員?全都以龐來孝馬首是瞻,依命而行。
龐來孝率領眾人將皇帝的屍身�到寢殿,秘密召集他的那些心腹,等他們聚齊,商議妥當,這才痛哭著從寢殿走了出來,一邊哭一邊道:「皇上駕崩了,快召集文武百官到大殿,本相要宣讀皇上的遺詔!」
皇宮中頓時喪鐘大作,哭聲四起,一時人慌馬亂,也不在話下。
再說朱傳宗被押入天牢,心想:「上次僥倖逃脫,這次怕是九死一生了。」
勾引皇妃,把皇帝當場活活氣死,恐怕天下沒有比這更大的罪了,當真是前無古人。朱傳宗這兩年熟讀刑律,卻也不知道這該判個什麼罪名,淩遲處死,抄家滅門幾次都夠了。不過幸好死無對證,倒也許能逃脫這樣的重罪,可是羅織構陷乃是龐來孝的拿手好戲,想來他絕不肯放過自己。不過朱傳宗也不想著自己的安危了,他寧可所有的罪狀自己一力承擔,只盼著媚妃還有家人能平安,這就是他最大的心願了。
第三章 ◆ 世法成空
過了幾日,因為消息閉塞,朱傳宗什麼動靜也不知道,彷彿被所有人遺忘了一樣。看來龐來孝已經得勢,朝廷上他這一派,連消息都遞不進來,更別說是反抗了。他是朝廷大員,中些人以他為首,現在他深陷牢籠,有誰能夠對抗龐來孝?朱傳宗忐忑不安,大是後悔。他畢竟年輕,一著不慎,落得滿盤皆輸。
當天獄卒送飯之時,給他使個眼色。朱傳宗會意,待沒人時細細搜索,從食盒的夾層中找出一封信來。原來是吳思遠寫的,上面寫道:「公子在牢中保重。如今大皇子湯治已然登基,朝廷雖然動盪紛亂,你全家人目前被軟禁,但不用擔心。當你脫離險境之時,可打需奉上的錦囊,那裡是個好去處,等日後相見。」
朱傳宗看了信,心中安定了不少,悄悄將信燒了,又將錦囊貼身藏好。心中暗道:「吳先生神神秘秘的,也不曉得我如何脫困!」不過他知道吳思遠一向足智多謀,自有用意,也就不再多想了。
又想到信中所說如今朝中的形勢,朱傳宗才知道為什麼沒人來理會自己了。明宗駕崩,新立儲君,現在朝中自然是爭翻天了。原來明宗有十來個兒子,長子湯治是宮女所生,從小就被排除在外;次子是皇后所生,生下來就被立為太子,本來按祖制所定,這皇位理應是傳給他的。
可是這位太子太不爭氣,不學無術,又驕橫狂妄。他十八歲那年,因為調戲後宮的嬪妃,惹得明宗大怒,把他的太子之位給廢了,勒令他閉門思過。過了幾年,明宗見他似乎已經悔改,在大臣們的建議下,又重新將他立為太子。哪知道過不幾年,太子故態復萌,在勾欄院流連,誣告朱傳宗和邊疆的將軍,明宗大怒,再次把他廢了。明宗對他灰心失望之極,索性不再立太子。
太子之位既然空著,眾皇子自然是人人不肯落後,眼光都盯在上面。各使手段,鬥得不亦樂乎。其中七皇子天生武勇過人,立過不少戰功,最得明宗欣賞。五皇子的母妃是前丞相李衡毅之女,李家根基雄厚,勢力龐大,自不在話下,也因此五皇子最得朝臣支持。明宗皇帝在這兩個人選間一直搖擺不定,有時似乎對舊太子也抱有期待的意思,他仗著自己身體強健,也沒有急於確定人選。
哪知道天算不如人算,明宗皇帝會突然被朱傳宗給氣死了。朱傳宗想到這裡,想起他勾引皇妃,而且在宮中和皇妃當著皇上的面胡天胡地,真是亙古未有,可算是千古第一勇士了。這樣的胡作非為,要是不被殺頭,那才真是稀奇,只是希望不要連累他人才好。幸好登基的是與他最要好的大皇子湯治,可是這種事情又怎麼講情?朱傳宗惦念著媚妃,還有沒有出世的孩子和諸多美女,不免心中慨歎良多。
又過了兩日,一天夜裡,一個太監來天牢提他出去,卻是朱傳宗不認識的。他口宣皇上口諭道:「皇上有旨,帶罪臣朱傳宗進宮見駕。」朱傳宗便知道,皇位之爭看來已定,所以皇帝騰出手來要處置自己了。
一路上只見處處都有大隊的侍衛在巡查,宮中瀰漫著一種緊張的氛圍。
到了御書房,只見一人身穿龍袍,對窗而立,看著外面的月色。
侍衛道:「陛下,朱傳宗帶到。」
那人揮手令侍衛退下,慢慢地轉過身來。朱傳宗心中吃驚:「果然是他!」
眼前的人年近不惑,面白無鬚,帶著微微的笑容,卻不是湯治是誰?
朱傳宗呆了呆,苦笑道:「沒想到你竟然當上皇帝了。雖然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心願,但此刻我卻怕看到你。」
湯治點頭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臉上說不清是什麼表情。
湯治雖然是明宗皇帝的長子,但是他的生母只是一個出身卑微的宮女,生下他不久就病死了。湯治自小既不受皇帝的寵愛,又不像其他皇子有母妃娘家的勢力扶持,他雖然有朱傳宗等一些大臣支持,但是他本人在宮中卻毫無地位可言,想要得到支持也是絕無可能的。況且他今年已經四十多歲,可以說,明宗皇帝很多兒子,湯治是最沒有可能繼承皇位的。
湯治又道:「你在牢中和外間不通消息,我只有你這個最好的朋友,沒有你的策劃支持,我怎麼當得了皇上?」
朱傳宗心念一轉,便隱隱猜到了真相,遲疑地問:「是龐來孝?」
湯治讚賞地看了朱傳宗一眼,歎道:「我早知道你才智過人,這麼快就被你猜到了。不錯,是龐來孝偽造了父皇的遺旨,宣稱命我繼承皇位。一向和你交好的大臣自然也是支持我,加上龐來孝的勢力,那些反對我的皇子大臣,現在被關的關,殺的殺,我這才能順利即位。」
朱傳宗忍不住道:「可是龐來孝也沒安什麼好心,你可要小心。」
湯治淡然道:「我知道。他扶植我坐上皇位,無非是看我沒有根基,便於控制,想把我當成傀儡而已,但是傀儡皇帝也比一個無人看在眼裡的落魄皇子強。何況只要我有了皇帝的名分,將來鹿死誰手,還不可知呢。」語氣中也帶上了一絲殺氣。
朱傳宗看著他躊躇滿志的樣子,忽然道:「你是準備在殺我之前來和我見最後一面的嗎?」
湯治看了他一會,突然笑起來,道:「我幹嘛要殺你?因為你氣死了父皇嗎?說起來,如果不是這樣,我還當不上皇帝呢。父皇他七十多了,是因為身體不好才過世的,我看和你關係不大。而且說心裡話,我應該謝謝你才是。」
朱傳宗聽了雖然一顆心放了下來,但是卻有些不高興,心道:「皇室之人為了爭奪權力,真是泯滅了人性,兒子居然高興父親被氣死。」他此刻這麼想,卻忘了他做的事更是千古第一叛逆的事情。
卻聽湯治又道:「我的父皇這幾十年來對我不聞不問,從沒當我是兒子,反倒你與我素有情誼,交情還要深些。我不忍心殺你,一會我派人把你送出城去,你自己逃命吧。你忍得幾年,等我收拾了龐來孝,再召你入京,一起治理天下。」
朱傳宗沒想到居然會是這麼樣的結局,心中大是感動。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問道:「那我的家人呢?希望你能放他們一條生路。」
湯治笑道:「放了你,你家人自然更是無罪。我已經對外宣稱你的罪名只是言語不當,觸怒先皇,下旨將你父親削職為民,貶出京城去了。哼,龐來孝想要將你家滿門抄斬,把政敵連根拔除,我豈能讓他如願?不過他一定不會輕易饒了你的,背後有什麼動作,我也不能防備,你自己小心。」
朱傳宗聽了心中一驚,心道:「只要我朱傳宗一天不死,龐來孝就一天不會安心,也就沒辦法全心專注朝政,這樣也好。」
他�頭看著這位昔日溫文爾雅的好友。那時湯治化名黃其,與朱傳宗意氣相投,相攜遊玩,品酒論文,批評時事。現在的湯治穿著皇袍,心思沈重,雖然對他仍舊很是親切,可是他卻覺得陌生得彷彿變了個人一樣。朱傳宗心中不禁感慨:「身份地位真的會讓人變得判若兩人。」
湯治問道:「你還有別的要求嗎?」
朱傳宗遲疑了一下,心想:「公主不用我擔心,只是……」於是道:「媚妃……她……」
湯治冷笑了一聲,道:「看來這事是真的了。朱傳宗,你真是好大的膽子。不過,這事是皇家的醜聞,我自然不會宣揚出去。既然你說了,我就留下她的性命,把她關在冷宮裡。我怕你年紀輕在情事上犯錯,因此讓我義妹嫁你,可是你仍舊是吃了這樣的大虧,只盼你日後能悔改。你還年輕,日後也不是沒有機會的!」
朱傳宗原本抱定必死之心,可是此刻知曉能夠活命,想起日後的艱難生活,不由沮喪不已,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湯治吩咐一聲,手下端上一個托盤來,上面放著一身僧衣,一隻缽盂,一封僧牒。朱傳宗有些不解地看去。
湯治道:「外面搜查把守的都是龐來孝的人,你打扮成僧人模樣,才好混出去。」
當下立即有人幫朱傳宗剃去頭髮,點了香疤。朱傳宗搖身一變,儼然成了一位遊方和尚。
湯治笑道:「你是御賜和尚,身份可也不低。」朱傳宗雖滿腹心思,卻也笑了。
湯治派了兩名心腹侍衛護送朱傳宗,趁夜色悄悄送出城去了。一路上雖然盤查嚴密,但是朱傳宗的裝扮足以以假亂真,一路上也是有驚無險。
兩個侍衛完成任務後,告辭離去。朱傳宗回頭看看京城高大的城牆,心中一時也有些留戀。天下之大,他卻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正在遲疑之間,忽聽人道:「人生如此,浮生如斯,緣生緣死,誰知誰知;情終情始,情真情癡,何許何處?」
朱傳宗扭頭看去,卻是一個老和尚,他歎道:「大師從何處來?法號可否告知?」
那和尚道:「貧僧一空,是城外雲隱寺的和尚,和吳先生乃是故交。你跟我來吧!以後法號便是不空。」接著念道,「世法如幻如夢,如響如光,如影如化、如水中泡,如鏡中像,如熱時炎,如水中月,是以諸法無常,一念在我……摩訶般若波羅密。」這是大乘般若經的經文,朱傳宗從沒聽過,但想起過往際遇,當下呆了。
朱傳宗隱居在雲隱寺中,每日聽佛唸經,增長了不少見識,佛法說榮華可喻花開落,聚散還同雲去留,盛極而衰,這都是人生的必然之事。
朱傳宗從以前的萬眾擁戴到如今的孤苦伶仃,從以前的繁華富貴到如今的一貧如洗,要是沒有聽到佛法開示,恐怕會難過的發瘋。如今他這些日子聽經聞佛,不由得對人生又有了一番認識。
這日,他想起以前曾讀到的一首詩:「珠簾羽扇長寂寞,鼎湖龍髯安可攀。千齡人事一朝空,四海為家此路窮。豪雄意氣今何在,壇場宮館盡蒿蓬。路逢故老長歎息,世事迴環不可測。昔時青樓對歌舞,今日黃埃聚荊棘。山川滿目淚沾衣,富貴榮華能幾時。不見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飛。」正和他今日的際遇,人生起落不定,起起落落,不由喟然長歎。
一空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身旁,念道:「浮生著甚苦奔忙,盛席華筵終散場。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夢盡荒唐。不空,萬事皆緣,緣來則聚,緣盡則散。你我的緣分盡了,要分開了。」
朱傳宗一驚,道:「我以前自詡聰明,然而在佛的面前,方知自己的癡妄淺薄。我想在大師跟前長聞佛法,難道大師不願意嗎?」
一空道:「佛法精深,只渡有緣。於你而言,你終是紅塵名利客,雖然自以為已經灑脫,終不過是著相而已。如今,你和佛的緣分盡了。外面有官兵在捉拿和尚,京師的所有和尚都要受到盤查,你不能再假裝和尚了。」
朱傳宗這才明瞭,跪下道:「多謝師父。我知道再留下來會連累您的,我這就出去。」
一空道:「假使百千劫,所作業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好自為之吧!」
這時一個小和尚進來,拿了一些衣服,幫他喬裝打扮,然後掩護他出寺。
離開寺院,天下之大,能到哪裡去呢?突然心中一動,想起吳思遠留下的錦囊,打開看時,只見裡面是張紙條,寫著一行小字:「若有變故,可往江淮岳可人處。君忘狡兔三窟之計否?」朱傳宗恍然大悟,方知道當初岳可人不肯同自己回京乃是吳思遠的授意。吳思遠深謀遠慮,朱傳宗簡直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朱傳宗放聲道:「高樹多悲風,海水揚其波。利劍不在掌,結友何須多!」朱傳宗不再遲疑,大踏步上路去了。
他收斂行跡,白天隱藏,晚上趕路,向南而行。走了兩日,朝廷懸賞他的榜文已經傳播開來,貼的滿街滿巷都是。
那懸賞榜文上說朱傳宗「擅權亂政,結黨營私」,又說他「桀驁不遜,頂撞先帝」,羅織了二三十項罪名。對於媚妃之事,果然是一點也沒提。
百姓們圍著榜文觀看,議論紛紛。
有人道:「朱大人秉公執法,愛民如子,這些罪名根本就是捏造的嘛!」
有的道:「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先皇駕崩,朝廷以後就是龐來孝說了算了。他說朱大人有罪,誰能說沒有?」
也有人半信半疑地道:「也許這些罪名是真的吧?俗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當官的哪有不貪的?說不定朱傳宗以前是在演戲。」
頓時一群人對他怒目而視。一個大漢叫道:「老子是從西北遷過來的。我們那裡鬧災,是朱大人救了我們的命!你再敢汙蔑大人,小心我揍你!」那人縮了縮脖子,也不敢再亂說了。
朱傳宗戴了一頂斗笠,躲在角落,聽到百姓這麼愛戴自己,心中著實感動。他微微歎了口氣,道:「民心可用,果然公道自在人心啊!」多日來逃亡的鬱結頓時消散了不少。
他將斗笠向下壓了壓,悄悄退出人群,繼續趕路去了。雖然覺得離開京師已經很遠,但他仍舊扮做和尚,這樣化緣討飯,也就解決了生計的問題。
這通緝榜文,全靠民間的力量。百姓若是支持,犯人自是無處藏匿;百姓若是不支持,也不過就是一紙空文!百姓們知道朱傳宗是被冤枉的,遇到可疑的人都故意放過,更何況朱傳宗的和尚扮得似模似樣。也因此一直到了江淮省,一路上都沒有發生什麼危險。
兩個月以後,朱傳宗憑著當時的記憶,找到江淮省路同府上慶縣,岳可人家的舊居。
岳家原本是個富戶,後來受官司拖累,家道中落。朱傳宗幫岳一鳴翻案之後,把住宅田地都發還岳家,只是家產多被抄沒,再也尋不回來了。朱傳宗臨走時給他們留了些銀兩,想來也能夠度日。
朱傳宗裝做和尚,上前敲門,哪知出來的卻是個不認識的人。
那人一臉不耐煩地道:「快走,快走!我家沒錢給和尚!」
朱傳宗道:「在下與岳一鳴頗有舊交,請問岳施主在嗎?」
那人打量了他幾眼,道:「這家原來的住戶是叫岳一鳴,不過他半年前就搬走了。」
朱傳宗微微吃驚,問道:「搬走了?請問搬到何處去了?」
那人沒好氣地道:「我怎麼知道?」想了想又道,「好像搬到隔壁安興縣去了吧。你快點走吧!」說完就把門關上了。
朱傳宗威風慣了,吃了個閉門羹,心中不由慨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僧衣,心想:「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他再到岳可人的叔叔岳項東家,也是人走屋空,不知去向。朱傳宗沒有頭緒,只好往安興縣去。
安興縣說大不大,也有幾萬戶的人口,平白想找個人出來,就像大海撈針一樣,談何容易。朱傳宗以化緣為名,穿街走巷,細細尋訪。只是找了月餘,還是沒有音信。
這一日他又找了半天全無收穫,看看將近午時,腹中飢餓,正巧街旁有個面攤,邁步走了過去。
朱傳宗在偏僻角落坐下來,道:「請給貧僧煮碗素麵。」那賣面的人正背對著他煮麵,應了一聲,卻是個女子聲音。
只聽鄰桌兩個客人一邊吃麵一邊小聲議論。一人道:「這朱姑娘真是漂亮,怪不得人都稱她『賣面西施』呢。」
另一人道:「是啊,要是能娶到這樣漂亮的老婆,少活十年都樂意啊!」
先前那人笑道:「你可別做夢了。這姑娘美是美,也是不好招惹的啊!聽說前些天吳公子想娶她做妾,跑來糾纏她,卻被她一碗熱麵湯給潑了出去,燙了一臉泡。」
朱傳宗聽了暗自一笑,心想:「這賣面姑娘還真有趣。聽起來倒是個剛強烈性的女子。」
他害怕暴露身份,不敢�頭,只是把斗笠壓得低低的,埋首吃麵。等到付帳的時候,那賣面女子拿圍裙擦了擦手行禮道:「不用了,就當是積個佛緣吧。」
朱傳宗聽她談吐不凡,聲音更是熟悉,�起頭來看時,兩人都是一愣。朱傳宗嘴一張,「可人」兩字差點就脫口而出了。
岳可人一臉驚喜,小手摀住嘴巴,眼眶都紅了。她知道這裡不是談話之所,跟旁邊算帳的老者耳語了一句,那老者轉頭來看,果然是岳可人的父親岳一鳴。
當下三人心照不宣。岳一鳴父女假稱有事,把攤子收了,朱傳宗便跟在他們後面,七拐八繞,進了一座小小的院落。
岳一鳴小心地看了看左右,關上房門,朝朱傳宗拜道:「恩公!」
朱傳宗急忙攙他起來。岳可人凝視著他,見他落魄至此,以前對他的種種不滿,早就煙消雲散了,道:「少爺,我看外面在懸賞抓你,擔心得要死。你,你怎麼出家了?」
朱傳宗見她垂淚欲滴,楚楚動人的樣子,又憐又愛,微笑道:「我這是假出家,掩人耳目而已。」接著將過往經歷說了一遍。
岳可人撫著胸口,長出了口氣,道:「龐來孝太可恨了,幸好你沒事。少爺,您以後就跟我們一起生活吧,我們一家在這裡都沒有親故,不會被人發現的。」
朱傳宗道:「只是怕連累了你們。」
岳一鳴道:「朱大人這是哪裡的話!要不是當初您為我翻案,我們一家早就家破人亡了,如今能為恩公盡一份力,實在是畢生之幸。只是舍下簡陋,恐怕要委屈恩公了。」
朱傳宗心想:「古人說疾風知勁草,日久見人心。誠不欺我啊!」他自落難以來,一路坎坷,見多了人情冷暖,此時越發覺得岳家父女的赤誠可貴。
稍後便問起岳家的近況。原來朱傳宗為岳家翻案之後,新來的知縣認為朱傳宗是岳家的後台,因此不敢找岳家的麻煩。可是過了兩年,一看朱家再沒人來聯系,那些受過翻案牽連的官吏們,膽子便漸漸大起來。攤徭派賦,處處為難岳家,連岳項東家也不肯放過。
然而禍不單行,岳一鳴的妾室,也就是小順的生母,去年染了重病,久治不愈,後來就去世了,而岳家為了給她治病,又花盡了積蓄;當初侵吞他家產的那個蔡家這時趁機又來落井下石。岳一鳴兄弟一看實在是無法容身了,只好離鄉背井。岳一鳴帶著岳可人姊弟搬到了安興縣,岳項東乾脆到別的州府去了。
到了安興縣後,岳可人靠著做面的手藝,開了一個小麵攤。岳一鳴幫著她算帳,小順則是到一家雜貨鋪當學徒去了。
朱傳宗又氣又恨,咬牙道:「這幫狗官,我當初真該殺光了他們!」半晌歎了口氣,道,「都是我辦事不周,到底還是連累你們了。」
就這樣,朱傳宗就在岳家住了下來。過沒幾日,他看岳一鳴父女早起晚歸十分辛苦,暗暗打定主意要幫忙做事。
這天,朱傳宗一早起來,只聽見劈啪的聲響,循聲走去,原來是岳可人在後院劈柴。
只見朝霞之下,岳可人俏臉紅潤,微張著小嘴喘息,額頭上幾滴晶瑩汗珠,看起來嬌艷如帶露桃花,卻又讓人無限憐惜。她畢竟身子纖弱,往往五六下也劈不開一塊柴。但是她雙手仍握著刀把用力揮動,眉宇間一片堅強神色。
朱傳宗過去接過柴刀道:「這不是女兒家做的,還是我來吧。」岳可人先是不肯,掙了掙,不小心與朱傳宗大手相觸。她臉一紅,這才放手站在一旁注視著。
朱傳宗撿了一塊柴來立在地上,一刀劈去,只聽啪地一聲,刀尖插到地上,木柴飛得遠遠去了。岳可人忍不住輕笑,朱傳宗臉一紅,道:「看不出來這木柴也挺頑皮的。」
岳可人聽他說得有趣,笑意更濃了。柔聲道:「少爺,你沒做過,劈柴也有訣竅的。要沿著木柴的紋理,這樣才劈得開。」
朱傳宗何等聰明,不一會兒便摸到竅門,柴刀上下紛飛,轉眼劈出一堆柴來。
岳可人抿著嘴盯著他,目光中異彩連連,也不知在想著什麼。
不過朱傳宗畢竟從小富貴,雖然身體健壯,這時也累了。岳可人取出一條手帕來,走上前幫朱傳宗拭著臉頰上的汗水。朱傳宗聞著她身上清幽的體香,盯著她如花的嬌顏,一時呆住了。
岳可人臉一紅,低下頭道:「少爺,柴已經夠了,你歇一會兒吧。」
朱傳宗戲謔地看著她,突然「哼」了一聲。
岳可人�起頭來,不解道:「少爺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朱傳宗道:「我在氣吳先生,氣他出了這個狡兔三窟的主意!」
岳可人驚訝地問道:「吳先生思慮深遠,未雨綢繆,少爺應該感謝他才是,怎麼怪他呢?」
朱傳宗又哼道:「若不是他的主意,我早就跟你長相廝守了。」
這簡直就是變相的表白。岳可人臉紅如霞,有些慌張地看了看左右,道:「我,我要和爹爹出攤去了。」轉身就想逃走。
朱傳宗看她柔弱的身影,心中不捨,忍不住道:「可人,我陪你賣面去吧!」
第四章 ◆ 我為魚肉
朱傳宗按照吳先生的錦囊所寫,尋到岳可人,一起經營小店,倒也相安無事。而朱傳宗為了躲避耳目,留了鬍鬚,戴上假髮,等頭髮漸漸長出來後,再也不怕了。不過岳一鳴仍怕出事,便讓他和岳可人成親,然後讓他們去一個偏僻的地方生活。
北疆省是大梁國最遠最偏僻的省,因此兩人一起到這裡,在一個叫綏平的小縣安頓下來,兩人開了一間小小的酒店度日。
朱傳宗位高權重,平時錦衣玉食,自然對美食十分考究,不但吃遍了京城有名的酒樓,連皇宮的御宴都不知道參加過多少回。那些南北名菜,就算不知道做法,可是吃過多次,如此揣摩著做了幾次,也琢磨出幾道菜來,雖然比不上那些名廚;但在這個偏遠小縣,也算是很出眾了,因此酒店的生意十分興旺。
若是常人,這樣的生也就很滿意了,但是朱傳宗曾經在朝廷上位高權重,呼風喚雨,在家裡也是錦衣玉食,美人環饒。如今只不過做一個小酒店的廚師,整日與鍋鏟為伴,這讓他如何能夠不心猿意馬?而且每當想起朝中奸黨獨大,橫行不法,又想起家人被自己連累,現在不知道淪落到何處,難免終日噓歎,憤懣不已。
岳可人是玲瓏心思,看他愁眉不展,哪裡還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但是想要勸他,又不知道從何勸起。
這天打烊得早,朱傳宗沏了壺茶,坐在院子裡,看著天邊殘陽,想起遠隔千裡的親眷,不禁又有些慼慼然。岳可人邊倒茶邊盯著他看,忽而一笑。
朱傳宗低下頭,見她穿著鵝黃色粗綢長裙,烏髮垂肩,上面別著一支珠釵。眉兒彎彎,眼兒水靈,俏麗臉蛋,似吹彈即破。雖是民家打扮,卻難掩天生麗質。挽著袖口,一雙秀手,十指纖纖,豐盈而不見肉,嬌柔而若無骨,真是說不出的可愛。憂愁頓時去了幾分,微笑道:「娘子有什麼有趣的事,說來聽聽?」
岳可人一邊將茶遞給他,一邊笑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個故事,跟咱們的酒店有些關聯,所以覺得有趣。」
朱傳宗道:「什麼故事?」
岳可人道:「以前有個大才子與一個富商的女兒相戀,兩人相約私奔。可是大才子家境十分貧寒,富家小姐就親自開了家小酒店,當爐賣酒——」說到此處停住,又溫柔地看著朱傳宗,微笑起來。
朱傳宗道:「你說的是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這故事也是個千古美談呢。」想了一會兒,輕歎道,「卓文君才貌雙絕,你也不比她差。不過司馬相如乃是有名的才子,我卻只是個帶罪的逃犯!這種隱姓埋名的清貧日子,不知道要過多久。」
岳可人道:「可是我很開心啊!」
朱傳宗奇道:「吃苦有什麼值得開心的?」
岳可人想了想道:「相公富貴的時候,身邊有數不清的人服侍。可是潦倒的時候,卻只有我有機會陪在你身邊,我多有福氣啊!」說著就抿著小嘴兒得意地笑起來,又握起朱傳宗的手道,「再說相公只是一時的困頓,早晚還有復出的一天,世上還有無數百姓等著相公去替他們主持公道呢。」
朱傳宗怔了半晌,喃哺道:「我還有復出的一天嗎?」
岳可人道:「當初我進京告狀的時候,一年沒有結果,流落在街頭上,我以為一生都伸冤無望了。可是不久就遇到了相公,為我爹爹翻案昭雪。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相公的才華見識強過我百倍,難道還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朱傳宗聽了心中頗有感觸,心想:「可人這是在開解我呢。她是個堅強果敢的女子,我身為她的相公,怎麼能遇到挫折便灰心喪氣,還不如個女子呢。我從天上被貶到凡間來,反倒品味到了人間的情愛,還做了許多為民做主的大事。現在我從朝廷淪落到民間,正好體驗一下民間的疾苦,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啊!」
朱傳宗想通了一些,心情也不再那麼鬱結了。
轉眼,酒店也開張了一個多月。這天中午來了兩個衙役,進門四處看了看,朝朱傳宗道:「老闆,你這裡生意不錯啊。」
朱傳宗以為他們是來吃飯的,急忙招呼。可是這兩個人也不就坐,一會兒誇酒店客人多生意好,一會兒抱怨自己這些當衙役的幹活辛苦,有一搭沒一搭的,東拉西扯個沒完。
朱傳宗聽了幾句就明白了,知道這兩個衙役是來打秋風的。勉強應付了幾句,心裡卻越來越厭惡,直想一腳把兩人踢出去,可他一想到自己現在的身份,只好忍著。
那兩個衙役說了半天,越說越露骨,就差直接開口要錢,見朱傳宗好像還是沒聽懂似的,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咳嗽一聲道:「老闆,你這個月的例錢還沒交吧?」
朱傳宗道:「什麼例錢?我們店裡的商稅早交齊了啊。」
那衙役道:「你交的商稅是給朝廷的,我說的例錢是給衙門的。」
朱傳宗笑道:「兩位差官別開玩笑了。衙門自有朝廷發下來的俸祿,跟我們百姓收什麼錢呢?」
另一個衙役忍不住道:「你是裝不知道還是真不知道?靠那幾個錢,讓兄弟們都去喝西北風啊!讓你交你就交,還想不想做生意了?」
這要是在以前,別說個小小的衙役,就是省裡、部裡的高官,誰敢這麼跟朱傳宗說話?可是現在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朱傳宗氣得心裡大罵,臉上卻也不能流露什麼不滿,道:「小店本小利薄,差官若是沒有衙門的官文,只好對不住了,這錢我是不交的。」
那兩個衙役聞言大怒,可是看了看周圍坐滿的客人,也不好發作,瞪了朱傳宗半晌,一個衙役冷笑著道:「那就祝你生意興隆了!」兩人轉身氣沖沖地走了。
岳可人有些擔心地道:「得罪了這些當差的,會不會有麻煩啊!不如就把錢給他們吧?」
朱傳宗知道岳可人以前吃夠了官府的苦頭,握著她的手安慰道:「別怕,有我呢。他們這是敲詐勒索,沒有合法的名目,告到大堂上也不站不住腳。」
朱傳宗嘴上說不在乎,心裡也不輕鬆。他早就聽過一句話:閻王好送,小鬼難纏。又有一句話,叫做「縣官不如現管」,說的就是這些衙門裡的官差衙役。別看他們職位不高,卻是騎在百姓頭上,權力可不小。朱傳宗以前在外地查案,親眼見過衙役如何橫行霸道,欺負百姓,現在得罪了他們,要是隔三差五來鬧上一番,生意也就沒法做了。
朱傳宗想到這些,不免有些後悔。他自己是不怕的,可是身邊還有岳可人這個弱女子,要是受了連累,那就糟了。思忖了半晌,朱傳宗一咬牙,心想:「罷了,要是明天他們再來要錢,就給他們,就當是被狗咬一口算了。」
他做了這個決定,心中卻生出一股苦澀的滋味,十分難過。堂堂的朝廷重臣,現在卻到了要向市井小吏低頭的地步,其中的酸楚,真是難以言表。呆呆地想了半日,一整夜都沒睡好。
到了第二天,那兩個衙役倒沒有再來。下午時候,卻有一桌酒客,鬧了起來。說是從飯菜裡吃出了一隻蟑螂,不依不饒的,要向老闆討個說法。
廚房都是兩人每日清掃,怎麼會有蟑螂?朱傳宗心中疑惑,走過去一看,見那桌坐著五六個大漢,個個斜眉豎眼,滿臉痞氣,不像什麼正經客人。朱傳宗正擔心衙役收錢的事,也沒心思跟他們理論,又怕爭執起來給其他客人看到,影響酒店的聲譽,只好陪了幾句好話,免了飯錢,又賠了幾錢銀子,好不容易才把這幾個人打發走了。
哪知道過了一天,那幾個人又來了。吃得酒足飯飽,又開始吵鬧,說是從菜裡頭吃出一隻蒼蠅。
朱傳宗頓時明白,原來這夥人是成心來鬧事的。他一捏拳頭,就想過去教訓那幾個無賴。岳可人急忙拉住他,勸了半天,說是不值得為了一頓飯錢影響了生意。朱傳宗雖然氣得冒火,也知道她說的有理,只好坐在櫃檯裡生悶氣。岳可人親自拿了幾錢銀子,又去向他們賠禮,打發他們走了。
到了第三天,這幾個人吃完酒飯,剛拿出一條老鼠尾巴來要嚷,朱傳宗實在忍不住了,衝過去怒道:「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朱傳宗久居高位,身上自有一股威嚴的氣勢,那群人都被嚇得一愣。不過他們見朱傳宗只有一個人,身上穿著油漬的廚師衣服,頓時膽子又大了起來。為首的瘦子道:「你得賠我們!」
朱傳宗道:「你們想要什麼?」
那瘦子道:「我們也不多要。看你這酒店生意這麼好,只要以後每月交上十兩銀子,這事就算了。」
岳可人氣道:「你們這不是訛詐嗎?」
那瘦子嬉皮笑臉地道:「我們吃了蟑螂,以後生大病怎麼辦?要十兩銀子都算少的。不過小娘子你這麼漂亮,要是肯陪我幾晚,說不定我們還有得商量。」說著便要伸手去摸岳可人的臉頰。旁邊的人一陣哄笑。
朱傳宗本來想忍讓,但看他們居然敢欺侮岳可人,登時大怒。一把架住瘦子的手,冷笑道:「好,給你銀子!」一使勁兒把瘦子扔出一丈遠,順著店門滾了出去。
朱傳宗擔心砸壞了店裡的東西,當先搶出門去。那群人嚷嚷著要他好看,也跟出門去,一擁而上,就在當街之上,打了起來。
這些人不過是混跡市井的潑皮無賴,平時仗著人多,橫行慣了,哪裡有什麼本事,沒多久便被朱傳宗打得落花流水。朱傳宗憋了好些日子的怨氣,正沒處發洩,遇到這個機會,把他們一個個揍得鼻青臉腫,還不肯住手。
那幾個無賴打也打不過,跑又跑不了,哭爹喊娘,跪地求饒起來,嘴裡喊著:「大爺饒了我們吧,是衙役老爺派我們來的。我們再也不敢了。」
朱傳宗一愣,問道:「你們說什麼?」
那個領頭的瘦子一邊叩頭一邊哭喪著臉道:「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啊。我們都是城裡的貧民,沒有田地,又沒有營生的手藝,衙役老爺把我們召集起來,讓我們幹什麼我們就得幹什麼,不然就沒飯吃。我們也不敢不聽啊。」
旁邊一個無賴也道:「我們訛的錢全要交給衙役老爺,自己連三成都留不到。我家裡老婆孩子現在還等著米下鍋呢!」
朱傳宗聽得呆了。看他們哭的淒慘模樣,一揮手放他們走了。走回店裡,坐在櫃檯邊上,臉色十分難看。
岳可人挨著他坐下,道:「相公,原來這些無賴都是衙役指使的。看來是因為咱們不肯交錢,所以懷恨在心。」
朱傳宗點了點頭,歎道:「我今天算是長了見識了。當差的勒索不成,就派地痞無賴搗亂,這不是官匪勾結嗎?」
岳可人道:「相公剛才狠狠教訓了他們,以後肯定不敢再來搗亂了。」
朱傳宗道:「這幾個無賴雖然可恨,也有身不由己的地方。歸根究底,還是在那些衙役身上啊!」
岳可人道:「相公,你現在還有官司在身,不好跟他們糾纏,咱們還是……」
朱傳宗歎道:「也只好如此了。」
過了兩日,兩個衙役上門來,裝模作樣地道:「有人舉報你的店裡衛生很差,飯菜裡居然有蟑螂。可有此事?」
朱傳宗也沒心思跟他廢話,直接道:「差官,您說個數目吧,我們願意交了。」
兩個衙役一愣,道:「那先交三兩銀子的衛生費吧。」
朱傳宗一聽張嘴就要三兩,暗罵了一聲,沒奈何只好包了銀子。倆衙役見了銀子,馬上笑容滿面,一邊接過揣進懷裡,一邊道:「早這樣知趣不就行了?」說著得意洋洋地離去。
原以為事情會就此過去,沒想到過沒幾天,那倆衙役又上門了,說是最近城中盜賊橫行,官差們很辛苦,要收治安費。
朱傳宗道:「抓賊是官府的職責,拿朝廷的俸祿自然得做事,跟百姓要什麼錢?」
一個衙役道:「官差都是白天當差,盜賊都是晚上做案,我們當然要拿雙份俸祿。」
朱傳宗雖然氣得要死,猶豫半晌後,還是按捺火氣,拿了銀子打發他們走了。
又過了幾天,先前那兩個衙役沒來,換了兩個新面孔。這次收的是教育費,說是縣裡的學館舊了,要重新整修。
朱傳宗忍不住道:「學館是禮部管理,根本不關地方衙門的事。更何況有戶部的專款,又跟我們收什麼錢?」
兩個衙役愣了一下。這些朝廷機構他們根本不懂,也不知道朱傳宗說的是真是假。不過他們巧立名目收錢久了,早都練就了一身講歪理的本事,當下一個衙役便道:「朝廷撥的款是給學館的老師用的,我們收錢是為了改善環境,為了讓學生們讀書的條件更好,你的孩子將來讀書也受益啊。」
朱傳宗道:「我根本沒孩子,受什麼益?」
另一個衙役立刻道:「你現在沒孩子,將來也沒有嗎?這是造福後代的事,你懂不懂?」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朱傳宗瞪著他們不說話,岳可人怕他忍不住火,急忙過來取了五兩銀子給他們,這才息事寧人。
朱傳宗罵道:「這群吸血鬼。這樣沒完沒了,跟強盜有什麼區別。若是以前被我碰上,非砍他們頭不可!」
岳可人小手撫著他後背,替他順氣,道:「相公別生氣了,這種事再平常不過。以前我家中也做買賣,每年被官差打秋風,還有給衙門的孝敬,比正常的賦稅還多。只要能讓咱們平安做生意,就當是破財消災吧。」
朱傳宗道:「國家自有固定的稅賦,難道違法的事反倒正常?」
岳可人笑道:「相公,你在官場那麼通透,怎麼現在反倒想不明白呢?你既然知道官員們貪汙腐敗,那麼他們貪汙的錢又是從哪來的呢?大官收小官的錢,小官俸祿又少,當然是打百姓的主意。我們這些做生意的還好些,最慘就像我家這樣,關了買賣,也就罷了,有的百姓這樣都不可得呢。」
朱傳宗道:「哦?你給我講講。」
岳可人想了想,道:「我家鄉就有這樣的事。有一種稅叫苗木稅,只要家中栽了樹,每長高三尺,就要交一次錢。這樣等樹長成材時,交的稅已經比樹材的價值還多了。有的百姓沒錢交,只好把栽的樹砍掉。哪知又要交伐木稅,比苗木稅還要高。我聽說有的家庭因為栽樹栽多了,被逼得破產,家破人亡也是有的。」
朱傳宗聽得心中一酸,沒想到百姓除了受欺壓,平時受了冤枉沒處伸張,連平常過日子也這麼辛苦。他以前雖然辦了很多大案,但這樣百姓生活的艱辛,還是第一次體會到。
他不由想起一句古話: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現在的情形,貪官汙吏就是刀俎,百姓就是魚肉,只能忍氣吞聲,任人宰割。
過沒幾日,朱傳宗去進貨回來後,發現岳可人一臉憂慮,急忙詢問,原來剛接到通知,要為西北賑災募捐,要求至少捐獻五兩。酒店生意雖好,但被他們收了好幾次,已經沒錢了。
朱傳宗破口大罵:「真是豈有此理!」
也難怪他如此生氣。西北鬧災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賑災還是他親自辦的,現在居然拿這個理由來收錢,世上還有比這更荒誕的事嗎?
岳可人見他氣急,忙勸道:「相公別生氣,我明天拿兩件首飾當了,把錢給他們就是了。」
朱傳宗道:「我算明白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越是忍讓,他們只會變本加厲,這什麼時候才能結束?」轉身走了出去。
衙役們正在店裡等著,看見朱傳宗從後院出來,還以為是送錢來的。
哪知朱傳宗掃了他們一眼,道:「既然是捐款,交不交就是自願。我沒錢,你們走吧。」
那幾個衙役見朱傳宗不肯拿錢,頓時變了臉,一個道:「不行,這是朝廷規定的,不交就封了你的酒店!」
朱傳宗道:「朝廷恐怕沒有這項法令吧?」
衙役們心道:「這裡這麼偏遠,你一個百姓知道什麼法令,還不是我們說什麼就是什麼。」當下一起道:「當然有,都是明文發下來的。你一個老百姓,難道比我們當差的還清楚?」
朱傳宗曾經身為執法大臣,熟讀法律,豈只是比他們清楚?他又冷笑了兩聲,道:「我就知道大梁律法裡沒有賑災賦稅這一條。你們再要巧取豪奪,咱們就到衙門去找知縣大人查查看。」
衙役們橫行慣了,什麼時候有百姓敢頂撞他們,氣得跳起來罵道:「你這刁民,竟敢抗稅,真是可恨。我看你是不想做生意啦。」他們都心道:「到了縣老爺面前,我們怎麼說他就怎麼信,難道還會幫你這個百姓。這次不多交銀子,你就別想出來!」
岳可人在旁邊急壞了,拉著朱傳宗道:「相公,咱們給錢就是了,你去衙門吃虧怎麼辦?」
朱傳宗此時也顧不得其他了,安慰岳可人道:「娘子別怕,衙門總是講理的地方,難道他們還敢顛倒是非?」
朝幾個衙役冷笑一聲道:「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麼能從刑律裡找出一條,治我不肯捐款的罪!我就到你們知縣那裡,看他是不是縱容你們。」
眾衙役都道:「好,你這個不知道好歹的小子,你有膽子就跟我們來。」
眾衙役罵罵咧咧地,押著朱傳宗來到縣衙,卻不往堂上走,而是直奔牢房而去。朱傳宗喊道:「你們這是做什麼?我要找知縣大人說理。」
眾衙役罵道:「老爺是你見的嗎?」朱傳宗哪裡肯就範,便大聲叫了起來。
吵鬧聲音大了,果然驚動了知縣。知縣是一個五十來歲的男子,他聽見動靜了,帶了兩個衙役走了出來,忽然看見朱傳宗,臉色頓時一變,隨即揮手把眾人都趕了下去。
知縣帶朱傳宗進入內堂,等沒有別人在場時,那縣官突然倒身下拜,一邊道:「朱大人,終於又見到您了。」
朱傳宗一驚,發現對方似乎沒有惡意,也就鎮定下來。看知縣他有些眼熟,卻又認不出來,疑惑道:「你是?」
那縣官道:「朱大人不記得我了嗎?我是藍和呀。」
朱傳宗恍然道:「原來是你!」
第五章 ◆ 不得不反
朱傳宗被抓進衙門,本來也是吉凶難料,哪知道縣令見了他卻是必恭必敬,十分禮遇。朱傳宗端詳半晌,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縣令乃是他原來的一個下屬。
說起兩人結識的緣由,倒也十分有趣。前年元宵節的時候,朱傳宗臨時到督察院衙門去取東西,衙門中的官員和衙役都回家過節去了,衙門中冷冷清清,卻有一個房間透出燈光,朱傳宗一時好奇,就推門進去了。
裡面有個供事正坐著喝酒,供事是最末流的小吏,根本沒有品級,跟朱傳宗堂堂的督御史自是沒法相比,連見他一面的機會也不可得。不過他見朱傳宗衣著華麗,以為是朝中巡查各部的官員,趕忙起身邀坐,請朱傳宗一起喝酒。
朱傳宗見他談吐有幾分風度,也就欣然坐了。兩人聊了一會兒,十分投機。
朱傳宗好奇問道:「現在過節放假,大家都回家享樂了,你怎麼還留在這呢?」
藍和道:「衙門裡的公事很多,要是人人都圖自己方便,萬一臨時有了急事被耽誤了,這個責任誰來負呢?」
朱傳宗聽了心裡讚賞不已,覺得這個藍和是個忠於職守的人,於是有心提拔他一下。遂問道:「做供事有什麼好前途嗎?」
藍和想了想道:「將來差滿,要是能選個小官做,我就滿足了。」
朱傳宗心想人人都想做大官,這人卻想做小官,不禁更好奇了,問道:「做小官權勢低微,有什麼樂趣?」
藍和笑道:「假如運氣好,選做廣東河泊所的所官,那就是大樂趣了!」
朱傳宗不解:「為什麼稱大樂趣呢?」
藍和道:「那個河泊所近在海邊,舟楫來往,多有饋送呀。」朱傳宗聽罷連連點頭,又喝了幾杯,才告別而去。
朱傳宗回去以後,回想藍和的話,發覺此人沒什麼野心,只想找個小肥差,既輕鬆,又不用貪贓枉法,還能過的滋潤,比很多道貌岸然的人好多了。朱傳宗也欣賞他的真誠,就派人到吏部知會了一聲,給藍和補授了南海省的一個河泊所官。
河泊所官比九品還低,職位輕微之極,朱傳宗自然是一句話就敲定了。消息傳到衙門,同事們人人羨慕,藍和也是高興不已。後來他托人打聽,才知道原來元宵節晚上跟他一起喝酒,又發話提拔他的,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朱青天朱傳宗。
藍和臨上任前專門去朱家道謝。朱傳宗勉勵了他幾句,又送他些盤纏,藍和更加千恩萬謝。此後赴南海省上任,便無音信了。
此時故人相見,彼此都有些感慨。問到別後境遇,原來藍和在河泊所官績優異,去年被提拔做了綏平縣令。
朱傳宗道:「藍大人,我現在是帶罪之身,你把我抓住獻上去,可就立下大功了。」
藍和急忙道:「大人對我有知遇之恩,我怎麼會是那種忘恩負義的小人呢?況且大人應該知道我對權勢從沒什麼興趣,能做個縣令已經滿足了。大人別打趣我了。」
朱傳宗知道他的人品,也就放下心來。藍和命人擺了酒席,準備為朱傳宗壓驚。藍和說及朝廷的事,如今沒了朱傳宗抵制,龐來孝專橫弄權,一手遮天,最為離譜的是,竟然對往來城鄉之間運送糞肥的船隻、車輛開徵「糞稅」,老百姓們都編了諺語,說是「自古未聞糞有稅,如今只剩屁無捐!」說起這些,兩人不由得相顧歎息。
依藍和的意思,本想就留朱傳宗從此在衙門裡同住。朱傳宗笑道:「衙門裡人多眼雜,萬一我被發現,還要連累你。」藍和知道他說的不錯,也就做罷了。
末了將眾衙役叫上堂來,狠狠訓斥了一頓。道:「這位老闆是我的故交,你們以後再找他麻煩,我就剝了你們的皮!」
眾衙役知道這回踢到了鐵板;都嚇得面如土色,全圍上來給朱傳宗陪不是,爭著把以前勒索的錢還回來。朱傳宗知道他們這麼做只是因為怕藍和,心裡沒有一點揚眉吐氣的感覺,反倒更加氣憤,告辭了藍和,回酒店去了。岳可人正想湊銀子去衙門贖人,見他平安回來,這才放心。
朱傳宗是心高氣傲的人,這次靠別人的關照才脫險,心裡很不痛快,也無心再做生意,把酒店掛了暫停營業的牌子,坐在家裡,思前想後,十分的不甘心。
朱傳宗想到他原來是呼風喚雨,英雄一世,如今躲在這個窮鄉僻壤,被那些官員們欺負,被地痞流氓算計,真是活得太窩囊了,他家中雖有嬌妻美妾,可是卻是有家不能回,就這樣日子白白虛度,而且如今天下如此黑暗,老百姓這麼受罪,為什麼不能奮力一搏,東山再起呢?
朱傳宗一拍桌子,大喊道:「我再也不能忍了,男子漢大丈夫,死也要死得其所。」
這時忽然有人推門進來,鼓掌大笑道:「說的好,說的好。」
朱傳宗開始臉色一變,等看清來人面貌,才大喜道:「吳先生?您、您怎麼來了?」
吳思遠道:「我來給你送妙計來了,怎麼,不歡迎嗎?」
朱傳宗將吳思遠迎進屋來,岳可人也過來見禮,吳思遠笑道:「朱大人坐擁嬌妻,樂不思蜀,看樣子是要安心做個田舍翁了。」
朱傳宗苦笑道:「吳先生別笑話我了,這個世道,豺狼當道,醜惡橫行,就想做個平安的田舍翁,也不可得啊。」
吳思遠道:「哦?」
朱傳宗便將近來酒店發生的事和這段時間的一些見聞,說了一遍。說完後歎了口氣道:「百姓謀生如此艱難,我不但不能救民於水火,現在連自己都快保全不了。除了感慨有心無力,還能如何呢?」
吳思遠道:「可我進門之前,聽見大人憤然而言,似乎還有東山再起,為天下人出力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我聽錯了?」
朱傳宗道:「我是想東山再起,可是如今朝廷是龐來孝的天下,我無官無勢,拿什麼跟他鬥呢?」這時他想起久無音信的家人,急切問道,「先生是從京城來的?不知道我家人們現在情況如何?有沒有……」
吳思遠道:「龐來孝嫉恨的只有你一人,加上皇上盡力維護,朱家全家被流放到了嶺南,倒也沒受到什麼迫害。不過,你兒子可就危險了。」
朱傳宗一怔,道:「我的兒子?」
吳思遠道:「正是。媚妃在冷宮誕下一子,已經幾個月了。龐來孝知道那是你的血脈,又恨當初媚妃幫助你跟他作對,總想找機會對付她們,全靠皇上設法才保住她們性命。不過龐來孝見皇上不肯聽他擺佈,已經有想除去他之意。現在皇上自顧不暇,她們的日子是更難過了,現在媚妃一定盼著你呢!」
俗話說父子天性,實在不假。朱傳宗聽說媚妃給他生了兒子,先是欣喜若狂。而後一聽妻兒有難,頓時心急如焚,就要馬上趕去京城。
吳思遠忙攔他道:「大人不可莽撞。現在京城全是龐來孝的黨羽,不要說想救她們出來是千難萬難,就算救出來,你們又在何處容身?難道一輩子這樣東躲西藏?」
朱傳宗是關心則亂,被吳思遠一勸,也冷靜了下來。
他看見吳思遠手捋鬍須,意定神閒,心中一動,道:「先生足智多謀,肯定是早有定策。」
吳思遠不答,小心地朝門外看了一眼。岳可人知道他們要商議大事,道:「我去關上店門,順便幫你們看著。」起身便出去了。
朱傳宗催道:「這下先生可放心了?有什麼計策,快告訴我吧。」
吳思遠哈哈一笑,從懷裡掏出一方絹軸來,道:「大人請看。」
朱傳宗接過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朕聞人倫之大,父子為先;尊卑之殊,君臣為重。近日龐賊弄權,欺壓君父;結連黨伍,敗壞朝綱;敕賞封罰,不由朕主。朕夙夜憂思,恐天下將危。卿乃國之大臣,當念高帝創業之艱難,糾合忠義兩全之烈士,剿滅賊黨,復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灑血,書詔付卿,再四慎之,勿負朕意!」全是用手指蘸血所書,後面端正地蓋著皇帝的玉璽大印。
朱傳宗吃了一驚,仔細看了幾遍,才盯著吳思遠問道:「吳先生,這是?」
吳思遠微微一笑,道:「這是當今皇上手書的密詔,特命我帶給大人。有了聖旨在手,大人可以大展拳腳了。」
原來自從朱傳宗化裝潛逃,朱家被貶出京城後,朝廷之上,便成了龐來孝一家的天下。湯治本來就沒什麼勢力,雖然身為皇帝,其實只是個擺設,大小政事都是龐來孝說了算。
湯治是個有幾分才能志向的人,不甘心做個傀儡皇帝,暗中扶植了幾個忠於皇帝的大臣,想要跟龐來孝爭權。哪知道龐來孝雖然是個奸臣,弄權的手段卻十分厲害。雙方爭執了幾次,那些大臣都被龐來孝捏造罪名抓了起來,此後湯治更是孤家寡人,說不上話了。
光是飛揚跋扈,那也就算了。最近龐來孝愈發專橫,帶劍上殿,見君不跪,大有要篡位自己做皇帝的架勢。湯治山窮水盡之時,想起朱傳宗來。他知道吳思遠是朱傳宗的人,肯定跟朱傳宗有聯繫,便想辦法把他叫進宮去,寫了這份密詔,請朱傳宗重回官場來對付龐來孝。
朱傳宗想到當初湯治對自己多有幫助,兩人亦是布衣之交,後來他又救了自己性命,於情於理,都不能袖手旁觀。可是聽吳思遠所說,現在龐來孝一手遮天,皇帝自己的話都不管用了,這一份密旨又能起多大作用呢?故此低頭沈吟不決。
吳思遠看出他的心思,笑道:「龐來孝雖然勢大,大人可也不差啊!有道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大人在民間的名聲極好,民心所向,還是大有可為的。朝中的忠良大臣也都對大人翹首以盼,更何況大人在外還有一大強援呢?」
朱傳宗急忙問道:「還有什麼強援?」
吳思遠喝了口茶,一字一頓地道:「大將軍王定昆。」
朱傳宗眼前一亮,拍手笑道:「王大哥?我怎麼把他忘了!他現在近況如何?」
吳思遠道:「他現在官拜威遠大將軍,手握雄兵十萬,位高權重。若是說得動他相助,大事可成。」
朱傳宗連連點頭,可是心中想起一事,皺眉道:「我若是在外面造反,龐來孝遷怒於媚妃母子怎麼辦?我一定得先把她們救出來才行。可是這聯絡王大哥的事……」
吳思遠道:「大人自管前去京城救人,勸說王將軍的事就由我代勞好了。」
朱傳宗猶豫道:「這起兵之事如同造反,搞不好有殺頭之禍。我與王大哥有生死之交,都不一定能勸說得了,先生此去恐怕不容易啊!」
吳思遠手捋鬍須,胸有成竹地笑道:「山人自有妙計!」
兩人籌劃已定,讓岳可人關了酒店,在家裡等候消息。吳思遠前往邊關,朱傳宗則是趕赴京城,各自出發。
威遠大將軍王定昆這幾日一直都是心緒不寧,他和朝廷通緝的罪犯朱傳宗本是結拜兄弟,交情非同尋常。自從朱傳宗出事之後,他的官位不降反升,如今已經從一品大將軍升至邊關元帥,統領十萬大軍。他雖是武將但也很精明,心中反復猜度龐來孝的用意,十分不解。
忽然有人來報,說是有故交來見,心中詫異,便吩咐有請。
等到一見來人,王定昆臉色一變,站起身來,道:「把他給我綁起來!」
來人正是吳思遠。他被左右兵丁扭住胳膊捆了起來,卻一點也不驚慌,仍是昂然而立,面帶微笑。
王定昆厲聲道:「大膽反賊,明明是朱家的同黨,居然敢冒認本將軍的舊識。明日本將軍就派人把你押送到京城去!」說完故意凶狠地盯著吳思遠。
吳思遠突然哈哈一陣大笑。
王定昆喝道:「你死到臨頭,還笑什麼?」
吳思遠大聲道:「我笑大將軍大禍將至,還不自知呢!」
這句話正說到王定昆的心坎。他與朱傳宗的交情人盡皆知,要說龐來孝不嫉恨他,他自己都不相信。因此朝廷越是升他的官,他越擔心,不知道哪天就要獲罪。他想了想,道:「你們都下去吧,我要親自審問此人。」
等到手下都退了出去,王定昆急忙上前解開了吳思遠的繩子,施禮道:「吳先生,形勢所迫,多有得罪了!」
原來王定昆在京城與朱傳宗交往的時候,也曾拜見過吳思遠。他知道吳思遠是個有學問的人,算得上是朱傳宗的半個老師,因此也是十分敬重。不過現在朱傳宗是朝廷欽犯,與他沾上關係的人都受到龐來孝的猜忌迫害,王定昆也不敢大意。
故此他一開始做出疾言厲色的姿態,既是做給外人看,也有試探吳思遠的意思。他的這些心思吳思遠自然心裡有數,微微一笑,也沒有什麼不滿之意。
兩人寒暄了幾句。王定昆有些小心地試探道:「吳先生不遠千里來到邊關,不知有何指教?」
吳思遠道:「正是方纔所說。將軍大禍就在眼前,特地前來相救。」
王定昆不動聲色地笑道:「先生真會開玩笑。我現在官運亨通,春風得意,哪來什麼大禍呢?」
吳思遠有些高深莫測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大將軍是真的明白還是裝糊塗呢?將軍與我家朱大人的關係,那是不用說了。朱大人跟龐來孝乃是死敵,現在朝廷上龐來孝專權,跟朱家沾上點邊的人都倒楣,將軍還夢想著能獨善其身嗎?」
王定昆嘴硬道:「朱傳宗跟我雖是兄弟,他犯的罪可是跟我沒有一點關係。」
吳思遠嘿嘿一笑道:「將軍跟我說可沒用,你想這些話龐來孝會信嗎?」
王定昆一時呆住,說不出話來。吳思遠知道他心中已經動搖,趁熱打鐵道:「龐來孝早就已經開始著手對付將軍了,將軍再不覺察,到時候後悔就來不及了。」
王定昆怔道:「我最近一直陞官,他怎麼對付我?」
吳思遠笑道:「論帶兵打仗,將軍是天下無敵;論到權謀,可就遠遠不是龐來孝的對手了。將軍現在一日三遷,已經是從一品威遠大將軍,再陞官就要上調京師,封侯拜將,進京任職了。到時候你手無兵權,到了龐來孝的地盤上,要殺要剮,豈不都是他說了算?」
王定昆如夢方醒,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大罵龐來孝的狠毒狡詐。不過要他馬上翻臉跟龐來孝作對,他還是下不了決心。
吳思遠又道:「如今我家大人正要聯絡仁人志士,誅除龐賊,恢復朝廷清明。大將軍若是能出兵相助,定然是蓋世功業,將來青史留名也不在話下。」
王定昆本來已經確信龐來孝是要謀害自己了,可是一聽朱傳宗要造反,心裡又有些懷疑了。心想:「吳思遠是不是在危言聳聽,好逼我起兵呢?我雖然手下有十萬軍隊,可大梁國的軍隊一共有一百來萬啊,只憑我這點人馬,不是拿雞蛋碰石頭嗎?」
他想到此處,帶著歉意道:「吳先生,不是我不肯幫我兄弟的忙,只是他要做的可是大逆不道的事。名不正,言不順,我跟他交情雖深,也不能陪著他造反啊。」
吳思遠眼珠一轉,突然一拍腦門,假裝懊悔道:「真是對不住將軍了。我來之前,已經吩咐手下,把消息傳了出去,就說將軍已經決心跟朱大人一起討伐龐賊了。估計過不了幾日,這消息也會傳到龐來孝耳朵裡去啦。」
王定昆聽得臉色時青時白,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指著吳思遠道:「吳先生,你太毒了吧,你這不是逼我嗎?」
吳思遠哈哈大笑道:「我這是在送功勞給將軍,將來你非感激我不可。」說著便掏出那份密旨來,道:「朱大人起兵也是師出有名,皇上聖旨在此,那還不是從者雲集?將軍別再猶豫了,早下決定吧!」
王定昆看了聖旨,心裡總算踏實了些。他知道自己已經沒了退路,就算不干,吳思遠這樣造謠下去,龐來孝也不會放過他了,與其束手待斃,不如奮起一搏!
想到這裡,王定昆咬了咬牙,拔出配劍來,一劍將木案砍成兩段,狠狠道:「他媽的,老子反就反了!」
王定昆既然下定了決心,就不再遲疑,馬上開始佈置,先找了自己的心腹將領孫虎和周義來商議。
兩人聽了經過。孫虎大笑道:「他娘的,我早就看龐來孝那個老奸臣不順眼了。現在惹到咱們頭上來,正好殺到京城去,砍下他的腦袋當尿壺!」
周義雖然稍微遲疑了一下,不過也隨即道:「我們都聽大哥的。」
三人商定之後,就開始囤積糧草,訓練士卒,又把各級軍官都換成自己的心腹,十萬大軍都牢牢控制在手裡。就等著朱傳宗從京城回來,就起兵造反,殺奔京城。
第六章 ◆ 回京救人
朱傳宗變身為胖子潛回京城,直接回到薛金線住的別院。原來朱傳宗出事以後,朱家全家被貶出京城,薛金線是湯治的義妹,又按照吳思遠的計策,假意與朱傳宗斷絕關係,而且她是外宅,算不得什麼威脅,因此沒有受到株連,還是留在京城生活。龐來孝看她只是個弱女子,也就沒有在意。
朱傳宗避開街上的耳目,悄悄翻牆進家中。此時薛金線正坐在院子看書,只見她斜倚在一張籐椅上,嬌軀上曲線玲瓏,引人遐思。雖然盯著一卷書看,卻有些心不在焉的神態,偶爾發出幾聲歎息,臉上也是憔悴了許多。
朱傳宗散去氣功,變回本來模樣,來到薛金線身後,猛然一把抱住她道:「娘子,相公來陪你啦!」
薛金線嚇了一跳,正想反抗呼救,又覺聲音有幾分熟悉,回頭一看,竟是朝思暮想的相公回來,不禁又驚又喜,身子也軟了下來。
朱傳宗與她分別一年多,也是日日想念。現在抱在懷中,只覺得柔軟如綿,幽香沁脾,哪還忍得住,一把抱起來,就向內室走去。
薛金線羞得滿臉通紅,低聲道:「相公,你怎麼這麼快就跑回來了?現在風聲很緊……」
朱傳宗笑道:「怕什麼?身正不怕影歪,我正是來鏟奸除魔的。」
一到內室,關上房門,朱傳宗就不老實起來。薛金線久曠之身,想起以前的旖旎時光,身子頓時也熱了起來。她強忍著春意,道:「相公既然回來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還是先講講別來之事……」
朱傳宗見她端莊絕美的臉上滿是暈紅媚意,明明想要卻還強撐著想找話題拖延,那神情真是嬌柔可愛。不由心動,一口含住朱唇,將滑膩甜美的香舌噙住,細細咂弄,又把手探進小衣中,來回撫摩。
薛金線嬌弱無力順勢倒在他的懷中,俏眼乜斜,見眼前人風流俊雅,儀表超群,正是夢裡相會無數次的郎君真的回來了,不覺意蕩神迷,口中喃喃道:「相公,你終於回來了。妾身久未受相公寵愛,還請多多憐惜。」燕語鶯聲,嬌喘花息。
朱傳宗聞罷慾火更是上揚,趁勢推倒薛金線,薛金線柔軟無骨任他擺佈,朱傳宗急切切地解開她的繡衣,露出一雙酥乳,粉團兒相似,一點點猩紅乳頭煞是可愛。
朱傳宗大嘴親吻上去,同時伸手摸她下體,那裡光油油兩旁豐滿無比,嫩毫數根,長僅寸許,將一指頭挖進,艱忍不可進。
朱傳宗爽快之下,褪盡衫褲,爬到薛金線嫩白腹上,肉棒早已堅挺紫漲,忙將薛金線兩隻腳高高推起,照準玉門,便用力一頂,怎奈穴內十分肉緊,僅進寸許,薛金線在下面咿呀叫出聲,覺得玉穴裡面辣烘烘十分緊張,只得顰眉忍耐由著朱傳宗。
朱傳宗知道她是許久不行房事,故而艱澀如處子,心中更是愛憐。奈何自己心急如焚,於是也不顧生熱,弄了好一會兒,方得曲折盡根,頓覺遞體生津,魂魄蕩搖,稍稍研磨,愈加緊淺,徐徐抽送,享盡快意。
薛金線這時也是大覺歡暢,情動興發,淫液自流,自比先前爽快,任朱傳宗極力抽送。朱傳宗愈加高興,只覺蜜穴中漸寬,狂抽猛插如雨打芭蕉一般。
薛金線倍加爽快,臀兒?擺不停,雙手緊勾朱傳宗脖頸,不覺又被抽送千餘下,星眼朦朧,體軟肢麻,弄得緊要之時呻吟不絕。朱傳宗下下都抵花心,薛金線癢麻難當,泛溢有聲,仰承雨露,歡欣倍至。
一時兩人雨收雲歇,收拾乾淨,朱傳宗見薛金線臉上潮紅未退,嬌艷無比,尤其是雲雨過後那種嬌柔神情更是醉人,忍不住又摟在懷裡,探過臉去親吻。
薛金線紅著臉嗔道:「枉我夜夜替你擔憂,你怎麼一點也不憐惜我?晚上別想上我的床了!」
朱傳宗笑道:「剛才不知是誰直喊著好相公用力些的,現在竟然埋怨起我來。」
薛金線羞叫不依,朱傳宗正待討饒,卻見薛金線臉上漸漸浮起幽怨之色,眼圈也泛紅了。他知道薛金線受他連累,又掛念自己,日子過得十分辛苦,心中憐惜,連忙加意撫慰。
薛金線道:「相公逃出京城之後,我看見四處貼滿了抓捕你的公文,惟恐你逃不出龐來孝的毒手,心裡擔心得要死。後來吳先生告訴我早已經為你安排了退路,才安了些心。你這一年是怎麼過的?」
朱傳宗講了逃亡之後,與岳可人一起隱居的經過。薛金線聽見朱傳宗受了這麼多苦,心中一陣難過。
朱傳宗不想她傷心,忙問:「你以前擔心我會遭逢大難,不肯嫁入我家,還真讓你說中了。我走了以後,龐來孝有沒有難為你?媚妃和公主在宮中可好?」
薛金線道:「皇上一直對我們多有維護,也沒有什麼人來找麻煩。不過我聽說最近龐來孝常去糾纏公主,想要娶公主為妻。皇上已漸漸失去權力,也沒辦法阻止。我們正在著急,幸好你回來了。」
朱傳宗聽了不禁大怒,罵道:「龐來孝這個老賊,也不照照鏡子,胖得跟豬一樣,居然敢打公主的主意,真是好不要臉!」
薛金線聽了忍不住噗哧一笑。她本來眼角還掛著淚痕,這一笑如梨花帶雨,嬌媚醉人。朱傳宗看得一呆,問道:「娘子笑什麼?」
薛金線道:「聽說你以前就是個大胖子,佔了那麼多美人,也沒見你不好意思啊!」
朱傳宗想逗娘子開心,故意挺胸道:「我怎麼一樣?我文武雙全,英雄蓋世,那是外表也掩蓋不了的啊!」
薛金線笑得花枝亂顫,道:「是,大英雄!那請問英雄怎麼救我兩個姊妹出來?」
朱傳宗道:「我得先想辦法混進宮去,看情況再說。」
薛金線想了想道:「前些天皇后托我幫忙繡了幾件衣服,正好要送進宮去。不如你扮成替我送衣服的工人,也不容易引起龐來孝的疑心。」朱傳宗點頭稱好。兩人計劃了半日,晚上又是一夜雲雨,以慰相思之苦,自不必說。
到了第二天,朱傳宗打扮成送衣的工人來到皇宮。守衛見是為皇后辦差的,也不敢為難,通報了一聲,就有製衣坊的太監出來,帶朱傳宗進去。
那太監將朱傳宗領到一個院子前,讓朱傳宗自己進去領工錢,他拿著衣服送到皇后宮裡。朱傳宗唯唯諾諾地應著,等太監走遠,馬上繞進旁邊的小路,往後面走去。
朱傳宗以前雖然常進皇宮,但是只是去過媚妃和紫紗仙子的住處,而且都有人帶路。皇宮佔地百頃,宮殿房屋數不勝數,他走了一會兒,竟然迷路了。
朱傳宗暗暗著急,只顧著東張西望地找路,連遠處走過一隊侍衛來也沒發現。那群侍衛見一人穿著平民的衣服在宮裡亂闖,連忙把朱傳宗圍了起來,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朱傳宗嚇了一跳,心中一轉,忙道:「小人奉命送衣服進宮,不小心迷路了。」
那為首的侍衛打量了朱傳宗一眼,臉色突然一變,道:「我看你像是個偷東西的賊人,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
眾侍衛一擁而上,也不聽朱傳宗的辯解,就把他捆綁起來,押進了一間牢房。
朱傳宗雖然身有武功,可也不敢反抗,只能暗叫倒楣,想到身份若是被揭穿,不但救不了人,宮外的薛金線也要受連累,心中不禁又急又氣。
過了一會兒,那個下令抓他的侍衛頭領獨自走了進來,大聲道:「你是不是來宮裡偷東西的?還不快招!」朱傳宗還沒答話,那人又小聲道,「朱大人別出聲,看看還認識我嗎?」
朱傳宗微微吃驚,仔細看了幾眼,道:「你是劉桐?」原來這人正是當初奉了湯治的命令,把朱傳宗打扮成和尚,送出京城的那位湯治的心腹侍衛。
劉桐點了點頭,大聲罵道:「還不認?我關你幾天,看你招不招!」隨即小聲道,「剛才身邊有龐來孝的耳目,我怕大人被認出來,只好先把大人抓起來加以保護。晚上我就來救大人出去。」說完又大聲呵斥了幾句,滿面怒容地出去了。
朱傳宗這才放下心來,但心中更是吃驚,沒想到龐來孝的權勢大到這個地步,連皇宮都被他控制了,不禁更為朝廷擔憂。
到了半夜時分,牢門響了幾聲後,被輕輕推開,走進一個人來。朱傳宗以為是劉桐來救他,�頭一看,卻是個不認識的中年太監,不禁一愣。
那太監低聲道:「朱大人,請跟我來,趁現在沒人,你快點逃吧!」
朱傳宗以為他是劉大人派來的,便跟在他身後,悄悄出了牢房。哪知道剛出門口,突然一道明晃晃的刀光閃動,一人喝道:「把朱大人留下。」
那太監被嚇的魂不附體,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朱傳宗藉著月光一看,原來是劉桐,忙道:「劉桐別傷他,是自己人。」
劉桐這才住手。朱傳宗跟他說了幾句,兩人齊向那太監看去。
那太監這才爬起身來,說出緣由。原來這人有個弟弟在京城經商,前幾年因為得罪了官員,吃了官司。那個案子恰巧由朱傳宗主審,朱傳宗秉公斷理,替他弟弟洗清了冤屈,因此他們家都把朱傳宗當作大恩人。
這太監現在當值,負責看守皇宮的牢房。他以前見過朱傳宗進宮,今日見朱傳宗被抓,就認了出來,因此半夜偷跑來放朱傳宗出去。
劉桐聽了不禁嘖嘖稱奇,感歎朱傳宗好人有好報。朱傳宗向那太監道謝了一番,便讓他去了。
兩人到了安全的地方後,劉桐道:「朱大人,您現在是千金之軀,擔負著朝廷的希望。皇上日夜盼望您起兵推翻龐來孝,恢復皇家的威嚴,怎麼您這麼不愛惜自己,竟到宮中來涉險呢?」
朱傳宗也不隱瞞,把媚妃和公主的事說了。劉桐是湯治的心腹,這些皇家秘密都清楚,也不覺得奇怪。想了想道:「現在宮中忠於皇上的侍衛已經不多了,全都由我統領,但都被龐來孝派人監視著,現在確實顧及不到媚妃娘娘和公主殿下的安全。只是大人救她們出去以後,一定要盡快起兵救駕,皇上的地位現在岌岌可危,龐來孝隨時都有可能篡位。」說著便派了幾名忠心的手下,分別去媚妃和常樂公主的居所,秘密將她們接來。
朱傳宗聽說湯治現在處境如此險惡,不知道情況怎麼樣,又想跟他商量一下對付龐來孝的事,道:「劉桐,能不能安排我見皇上一面?」
劉桐為難道:「皇上現在身邊全是龐來孝安插的親信,行動不自由,要單獨見你恐怕很難。」這時天色朦朧,已是四更左右,劉桐猶豫了一下,道:「皇上馬上要上早朝了。不如您跟我到宮門等著,遠遠的看一眼吧!」
於是兩人悄悄來到宮門,沒多久便見湯治坐著御輦,被一隊侍衛和太監簇擁著從後宮出來。到了宮門口,湯治看了周圍一眼,罵道:「你們這幫奴才,在後宮裡煩朕還不夠!朕現在要去上朝,你們都給我滾開!」
周圍幾個太監雖口中應著,卻一步不離地跟著。湯治歎了口氣,怒沖沖地走了。
劉桐道:「朱大人您看,那些都是龐來孝派來監視皇上的人,現在連皇上的旨意都不聽了。」
朱傳宗遠遠看去,見湯治比一年前彷彿老了十幾歲,當初的意氣風發也不見了,不禁動了惻隱之心,也是暗暗感歎。
兩人沒機會跟湯治交談,只好又悄悄回到後宮。這時侍衛已經將媚妃和公主接了過來。媚妃身穿青色撒花洋褶裙,披著大紅棉氅,懷裡抱著襁褓;常樂公主穿著雪白的棉紗裙。兩人雖然都有些清瘦,但難掩絕世姿容,媚妃臉上更有一股成熟的風韻。
兩人見到朱傳宗,都忍不住流下淚來。朱傳宗往襁褓中看去,裡面熟睡著一個小小的嬰孩,胎毛未褪,小臉粉紅圓潤,十分的精緻可愛。他知道這是媚妃替自己生的孩子,心中激動萬分。但是臉上卻不好表露出來,只是兩眼盯著,捨不得離開。
劉桐道:「事不宜遲,朱大人速速動身離京吧。」
他早已命人備好了馬車,朱傳宗幾人上了馬車,從宮中的後門秘密離去。
另一方面,薛金線也早已準備妥當,在家裡等候,薛宏舉早在前日就已經先行離開京城。朱傳宗將薛金線也接上馬車,一路朝著京城北門而去。
走沒多遠,街上突然一陣大亂,人喊馬嘶,無數的兵丁蜂擁而出。朱傳宗一驚,連忙快馬加鞭跑到城門口,只見一人領著兵丁,在城樓上守門,攔住了去路。
跑到跟前,一個兵丁上來盤問。朱傳宗心生一計,大喝道:「瞎眼的奴才,我們是宮裡的侍衛,要出京去辦皇差。耽誤了大事,你賠罪得起嗎?還不快閃開!」
他們這馬車上有宮裡的標誌,那兵丁果然被嚇住,不敢上前。那領兵的軍官走上前來,看見朱傳宗,突然一笑。
朱傳宗一看,心中吃驚,一時說不出話來。這軍官是誰?正是朱傳宗當初的酒肉朋友之一,趙束省!
原來朱家倒台之後,跟朱家交好的大臣大多受到牽連,抄家的抄家,罷官的罷官。趙束省的父親禮部尚書趙顯近卻是見機得快,早早向龐來孝討好,加入了龐來孝的黨羽,趙家也因此得以倖免。而趙束省在父親的安排下,當上了城衛軍的將軍,今日正好守衛北門。
朱傳宗心中忐忑,不知道這個昔日的朋友會不會拿自己去換取富貴。
趙束省笑了幾聲,道:「這不是宮裡的吳侍衛嗎?既然有要事在身,這就放行!」朝朱傳宗笑著眨了眨眼,又指了指西方,大聲道:「聽說今天有反賊從城裡逃出,怕是要往東邊跑,吳大人可小心別碰上了!」轉身一揮手,放朱傳宗的馬車過去了。
朱傳宗鬆了口氣,心想:「沒想到趙束省這小子還真講義氣。要是被龐來孝知道,他恐怕會有大禍了。」他一直只把王宗營和趙束省兩人當成酒肉朋友,而且這兩個人不學無術,又喜歡喝酒嫖妓,朱傳宗心裡有些看不起他們。沒想到在關鍵時候,竟是救了自己一命的人。他朝趙束省拱了拱手,急忙走了。
過了半晌,又有一隊騎兵趕了過來。領頭的將軍見北門防守得十分嚴密,點了點頭,向趙束省問道:「趙大人,方才有沒有可疑人等從北門出去?」
趙束省道:「有一輛馬車,出門往東跑了。」那將軍忙帶著人追了出去。
朱傳宗按照趙束省所指,出了城門直往西走,連趕了數十里路。等到馬已經疲累至極,這才漸漸放慢速度。
朱傳宗見危險已過,心思稍定,便再也忍不住,探進身來看自己的嬌妻和兒子。
小嬰孩被馬車顛簸,已經醒了過來,舉著兩隻粉團一樣的小拳頭,瞪圓眼珠四處亂看。朱傳宗剛想伸手去抱,小孩突然哭了起來,嚇得朱傳宗把手縮了回去。媚妃白了他一眼道:「兒子一點都不喜歡你,你快躲遠點。」解開衣襟來,露出雪白挺拔的玉乳,小孩兒哭聲頓止,含住飽滿的乳頭,心滿意足地吃起來。
朱傳宗訕訕道:「兒子不是不喜歡我,明明是因為餓了嘛!」盯著媚妃那溫潤如玉的酥胸,兩眼放光。常樂公主不由冷哼了一聲。
朱傳宗不敢怠慢,趕忙賠笑道:「喜兒,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常樂公主紅著眼圈道:「我有皇兄護著,能受什麼委屈?倒是你,一走就是一年,也不送個信回來,我們都不知道你是吉是凶。」說著就開始流淚。
薛金線知道公主最是心軟愛哭,有心叉開話題道:「公主,我聽說龐來孝向皇上提親想要娶你,有沒有此事?」
常樂公主臉一紅,點了點頭,道:「父皇駕崩以後,那老賊就總是找機會來糾纏。他說在我十歲的時候,他曾在宮中見過我一面,就對我念念不忘。只是以前害怕父皇,一直不敢表示,現在終於有了機會,所以一定要娶我不可。」
朱傳宗忍不住破口大罵了一番。
這時小孩吃飽了奶,又呼呼睡著。朱傳宗拿手指摸了摸他的小臉,突然想起來,問道:「孩子起名字了嗎?」
媚妃道:「他是皇子的身份,本來出生前就應該由宗人府按照皇室的玉堞撰起名字。不過因為我被打入冷宮,龐來孝又橫加阻撓,所以到現在還沒起。其實,我也是想等你這個當爹的給起個名字呢。」媚妃說到此處,突然臉上滿是笑意,道:「不過,倒是起了小名,又順口又吉利,大家都說好。」薛金線和紫紗仙子顯然早已知道,也是一邊點頭一邊直笑。
朱傳宗道:「哦?起的什麼小名兒?」
媚妃笑道:「寶兒!」
朱傳宗叫道:「什麼?他怎麼能叫他爹我的小名?這,這……」
媚妃嗔道:「寶兒這名字很稀罕嗎?京城裡叫這名字的小孩兒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憑什麼你可以叫,我兒子就不可以叫了?」
她這邊輕嗔薄怒,一邊還扭動腰肢,頓時波浪翻滾,媚意撩人,朱傳宗被迷得心曠神搖,連道:「可以叫,可以叫!」
媚妃大是得意,突然眼珠一轉,親了兒子一口,嬌笑道:「這還差不多!寶兒真乖,娘疼你!」
薛金線和公主也道:「寶兒笑一個,快叫阿姨。」
三人都是大覺有趣,一邊逗著嬰兒開心,一邊眼睛卻是瞟著朱傳宗。一時間朱傳宗真是哭笑不得。
這時後面突然傳來陣陣馬蹄聲響,看樣子有上百騎人馬追趕上來。朱傳宗拉著幾位妻子從馬車上下來,鑽進路邊的樹林。臨走又在馬屁股上狠狠抽了幾下,那馬吃痛之下,拉著馬車沿著大路狂奔而去。
幾人才剛進了樹林,果然一隊人馬追至,一刻不停地朝著馬車方向追過去了。
等追兵過去,朱傳宗有些疑惑道:「咱們做得這麼隱秘,宮裡也沒幾個人知道有人逃走,龐來孝最早也該是一兩天後才會發現。怎麼我們剛出京城就知道,還派人來追拿?真是奇怪!」
常樂公主想了想道:「可能是我的原因。」說完臉上一紅。
朱傳宗疑惑地看著她,常樂公主臉更紅了,又有些怒意,道:「龐老賊為了討好我,每天早晨都要派人來探視,肯定是今早發現我不在,這才察覺的。」
幾人一聽,十有八九就是這個原因。朱傳宗不禁大罵龐來孝無恥,連一向端莊的薛金線都忍不住罵了老賊幾句。
朱傳宗想了想道:「我看那些人追到空馬車,肯定會回去報告龐來孝,咱們就等他們回去了再趕路。若能在前面村莊找些農家衣服易容一下,躲避追捕就容易多了。」
在樹林裡躲了個把時辰,果然那隊人馬又快馬加鞭趕了回來,往京城方向跑去。稍後朱傳宗幾人從樹林出來,沿著路邊向前走。哪知道剛走不遠,迎面又碰上一小隊人馬,為首的軍官看了看幾人,大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們這金蟬脫殼的計策雖然厲害,還是被我識破了。來人,把他們都給我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