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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處長和他的女人們 第1一3章

 第一章初試雲雨

                 1

  「人不可以苟富貴,亦不可徒貧賤。」坐在自己豪華的辦公室�,任憑自己
也不明白爲什麽會想起這麽句古話來。他剛剛從市調研局一名副處長的職位調到
了城建局業務處處長的位置,心情正像現在春暖花開的的天氣一樣,神清氣爽,
濃淡皆宜。早上上班的時候,他起了個大早,妻子喬靜說他燒包,才當個處長就
睡不著覺了,要是當個省長呢?當個國家主席呢?不搞得神經衰弱才怪。

  他沒有騎平時騎的那輛破自行車,而是步行上班,走到中心廣場的時候故意
繞場一周,隻見廣場兩邊的龍爪槐列隊歡迎,高大的栾樹向他點頭示意,柔媚的
金合歡向他微笑,就連那頗有氣節的女貞子也動了情。百花盛開,淺草泛綠,弱
柳扶風,總之一切都是美好的。他不禁想起了唐朝詩人孟郊中進士後「春風得意
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情景。誰說憤怒出詩人?得意也可出詩人嘛!任憑
這時就覺得神情豪邁,好想做詩。

  過去他在市調研局秘書處工作,就沒做詩的欲望,那時他整天悶在自己的辦
公室�看些閑書,一天也接不了幾個電話,見不了幾個人,偶爾也寫些閑適的文
章並常常見諸報端,但是那種生活是孤寂的,就象山上遊蕩的一隻羊找不到羊群。
有能力有門子的人都走了,剩下一些人,要麽是老弱病殘,等待退休頤養天年,
要麽是工勤人員混一天少三晌,再就是象任憑這樣有能力有文憑但無關系,又是
茅缸�的石頭臭硬的這一類。任憑的運氣好,也可以說是好心得好報,直接調到
比較肥的單位,況且是升調,又是關鍵崗位,真是讓那些原來的同事眼紅死了,
他們都在納悶:任憑這小子何德何能,卻安排得比我們得勁,少不了吃香的喝辣
的,他扒到了誰的高門頭?

  任憑的辦公室在城建大廈的十九層,大約有三十多平方米,地面用花崗岩鋪
就,周圍牆壁用大理石鑲嵌,天花闆用高級裝飾材料做成一個圓形頂,上面裝滿
了各種各樣的燈泡和燈管,如果燈全部打開,整個房間就會被照得通體透亮。靠
�的位置成拐角形放置了老闆台和液晶電腦,老闆台後是高級皮椅。剩下的空間
依次放置著書櫃、單人三人真皮黑沙發、茶幾。任憑坐在轉椅上,想著過去的辦
公條件。幾天前,他還坐在一座三層樓的民房�,那是單位爲了解決辦公用房租
賃的,夏無空調冬無暖氣,房子又髒又破。有人開玩笑說,這哪是政府機關的辦
公室,簡直是發配充軍的地方。這就是生活啊,生活有時叫人一步登天,有時又
叫人從九天跌落。

  任憑正在胡思亂想著,聽見有人敲門,聲音極柔和,好像不是敲在門上,而
是敲在門框上,發出的聲音也很玄遠、虛幻。他清了清嗓子,大聲說:「請進。」

  不知是因爲隔著房門,聲音外傳不暢,還是因爲外面的人太矜持,門並沒有
被扭開,隔了幾秒鍾又響起了敲門聲,這次較前次聲音稍大了些。任憑隻好起身
前去開門。

  門口站著一位化著淡妝的女孩,個子較任憑稍低些,約有一米六上下,但身
材勻稱,穿一套深灰色套裙,顯得極爲清爽,面部白皙,戴一副金絲邊的眼鏡,
眼睛大而亮,眼睫毛長長的。

  「你是任處長吧?我是咱們處的成雁。同志們都在議論你呢,你也太官僚了,
弄得大家想朝見都不好意思,這不,派我當代表先來請示一下。」成雁也不說進
去,雙手交叉放在小腹之前,邊說邊微笑著。她的笑容很好看,嘴唇很性感,笑
時嘴角邊形成兩個淺淺的酒窩,聲音既輕柔又很甜美。

  任憑這輩子最見不得漂亮女人。這也許是天生的。他隻要跟漂亮女人一接近,
心就會狂跳,臉就會泛紅,說活就會語無倫次。這次竟然又犯了毛病。

  「喔……你是說……請進請進。」

  成雁大方地坐到真皮沙發上,任憑穿過沙發坐到老闆台後面,這才穩定了情
緒。他不緊不慢地說:「我剛來,還沒進入角色,待會兒咱們處開個會,和大家
認識認識。」

  成雁正準備說什麽,這時門被敲了兩下,進來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隻
見任憑馬上起身相迎,雙手伸出,身體前傾,口中說著「失敬,失敬!局長有什
麽事,打個電話就行了,又親自跑來。」這時成雁也起身相迎,口中說著「連局
長好」之類的客氣話。

  連局長看起來約有五十五歲上下,五短身材,略胖,臉上有幾條皺紋,但不
多,眼睛小而亮,頭發黑亮,但根卻是白的,一看就知道又該锔油了。他微笑著
坐在單人沙發�,寒暄說:「都是我的錯,本來應該給你處的同志開個會,讓大
家見個面,宣布一下組織上的決定,沒辦法,太忙了,這不,我剛剛打發走兩家
新聞單位的記者就上來了。」

  任憑連忙應聲說:「我應該主動和大家見見面,我正和小成說這事呢。」

  這時成雁要起身告辭,被連局長攔住。

  「你通知一下你們全處人員,包括聘用的和臨時借調的,到我辦公室開會。」

  連局長對成雁說。

  成雁問:「是現在嗎?」

  連局長說:「對,當然是現在。」

  成雁答應一聲出去了。

  這時連局長也起身告辭,任憑將連局長送到門外,說了聲:「我拿個筆記本,
馬上過來。」旋即回屋拿了個硬皮筆記,急急向連局長辦公室走去。連局長辦公
室在十八層,房間號是188。

  不知什麽時候,人們開始注意到八的價值了,也許這是一種金錢崇拜,因爲
幾十年的壓抑,人們談錢色變,因爲那個年代越窮越革命,富了倒是有走資本主
義道路的嫌疑。改革開放了,人們敢談錢了,也覺得金錢的重要了,所以不管工、
農、兵、學、商、官、知都想「發」。

  任憑走到連局長辦公室門口的時候,正好趕上走得較慢的他。他緊跟著連局
長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沙發上已經坐了七八個人,老中青男女都有,見連局長過
來了,都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又不約而同地點頭哈腰招呼連局長好。連局長也
不看他們,嘴中說著先坐先坐,就進了�間。

  連局長的辦公室約有八九十平方米,分�間和外間兩部分組成,外面放置沙
發老闆台等,�面則是一個小型會議室兼休息室,大屏幕彩電、音響、DVD等
應有盡有。裝修豪華如星級賓館。有一次市長到城建局視察,開玩笑說,古時候
諸侯的待遇不能超過天子,否則就是越禮了,老連你這可是不合呼禮啊,應該上
繳。連局長也半開玩笑地說:好啊,咱們換換地方,你當局長,我當市長。

  不到五分鍾光景,業務處的同志們都來齊了,大家端坐著,象畢恭畢敬的學
生。連局長從�間走出來,坐到了他那張巨大無比的老闆台後面,然後開始指著
人介紹。他指著一個圓臉的中年男子說:「這位是裴局長,主抓業務處這一塊,
以後有什麽事情要多向他彙報。」裴局長朝任憑點了點頭。「這位是張亮,業務
處的骨幹力量,年輕能幹。」一個小夥子站起來朝任憑點頭示意,然後又坐下,
由于坐偏了位置,坐到了沙發的扶手上,身子斜了斜,引得大家都笑了。接著,
又分別介紹了司機小徐、會計小曾等共十一人。

  連局長指著任憑說:「經過認真考察,組織上決定調任憑同志到我局業務處
任處長,希望大家配合好他的工作。任憑同志大學本科畢業,有一定的專業知識;
曾在調研局任中層領導職務,有一定的工作經驗和領導能力。我代表城建局黨委
和全體職工對他到來表示熱烈歡迎。應該說任憑同志的到來是我們城建局的的福
音。」接著介紹單位情況,介紹業務處的情況,大家輪流發了言。最後輪著任憑
發言了,他首先客氣了幾句,無非是才疏學淺,能力不大,請大家捧場之類。

  接著就表態,願意努力和同志們一道把工作做好。很快就散會了。任憑回到
辦公室。

  這時電話響了起來,任憑拿起話筒。

  「任處長嗎?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局辦公室主任李正,晚上局長安排給
你接風,請你賞臉。」是一個男中音。

  「在哪�呢?」任憑問。

  「定了台以後再跟你說吧,先跟你打個招呼。」李正說。

  「好的。謝謝主任,謝謝局長。」任憑答應道。這種事是不能推的,因爲這
是上級宴請下級。

                 2

  下午上班,先是張亮過來彙報工作。後是成雁來說了處�的一些情況。原來
這個處是城建局最大的處,在所有的處室�業務最多。業務往往和權力是挂在一
塊的。很多審批權都集中在這個處。有了權力就有了錢,權可以生錢,所以該處
也就成了許多人爭奪的焦點。原來的處長幹了三年,就升任其他局的副局長了。

  本來應該由原來的副處長頂上,但是原來的副處長年輕,其他有幾個處長也
想過來。現在當官都講實惠,有權有錢的官即使小也有人爭,所以都跑得象發情
的狗一樣。沒辦法,誰讓他們步入仕途了呢?仕途成功的標志就是當官,官職越
高,成就越大。這就象高校�得職稱,誰評上教授了,誰就是專家,誰就可以享
受津貼,工資自然就上去了,在醫院�坐診就成了專家號,挂號費就高幾倍。結
果爭來爭去讓誰當這個處長都不合適,因爲大家的條件都差不了多少,誰也不比
誰尿得高。隻好暫時由副局長裴京代理。

  據張亮介紹,本處主管全市的房屋開發建設管理,一年的進項大概有一百多
萬,當然這一百多萬不能全由他們支配,必須上繳局�百分之五十,其餘的錢除
了要養活五個聘用人員,一部桑塔納兩千外,剩下的就由自己支配了,說穿了是
由處長支配。轎車說是處�的公務用車,實際上就是處長的專車,況且這種專車
在一定意義上說比私家車要好。爲什麽?公車有四大好處:壞了單位修,汽油隨
便燒,出事公家兜,費用全報銷。現在當官的大都自己有駕駛執照,平時上班由
司機來開,雙休日則是自己開著,一家人坐上去旅遊、購物、釣魚。所以中國官
本位思想嚴重,跟這些無形的待遇有關。況且駕著公家的車,身份自然就上去了,
從氣勢上就可以高出那些打的一族好多倍。任憑想著這些,不知不覺就得意起來,
頭靠著皮椅的後背,腳支住老闆台的一角,右手拿著鋼筆在老闆台上輕輕敲著,
身子前後逍遙地晃動,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做出睥睨一切的神情。

  想想原來的單位他就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們那個局�有兩輛車,一輛普通
桑塔納,當然是老一坐,另外還有一輛十二座面包,但是局�有四個副局長還有
一個紀檢書記,作誰的專車都不合適,更何況那是一輛尾大不調的笨家夥,用作
專車實在有失身份。沒辦法隻好將車暫時封存,局長在辦公會上研究決定,這輛
車作爲大夥兒的活動用車。局長們尚且如此,處長們就別想沾車的邊了。有時出
去辦公事,下去調研,還得求爺爺告奶奶地要對方派個車,對方若不買賬,你一
點脾氣都沒有,隻好騎自行車去。有一次任憑和他們處的常處長一塊騎自行車到
一家企業去,老常五十多歲了,害怕出事不敢騎快,兩人就慢慢吞吞地走。可偏
偏怕鬼有鬼,一隻飛蟲迷住了老常的眼,老常頓時就瞢了,眼前一片漆黑,正揉
眼的時候就撞上了前面停著的一輛出租車,後面的保險杠撞碎了,司機是個中年
婦女,下車一看就哭了起來。

  老常睜著一隻眼問:你哭啥?中年婦女說:大哥,你不知道,我從單位下崗
了,借了十幾家親戚的錢和別人合夥買了這輛車,今天是第一天上路,就遇上這
個事,你說我這命咋就這麽苦呢?我咋跟俺的合夥人說呢?老常一聽也心軟了,
說我陪你錢還不行嗎?婦女撫摸著保險杠的傷口說賠錢也恢複不了原樣啊!我的
車可是新車啊!我的車啊!那樣子好像不是撞著了她車的屁股,而是撞著了她的
屁股。老常和任憑都是心軟的人,看這樣子就賠了人家二百元錢。婦女開著車走
了,老常推車子想走,可是車子卻不走。一看,原來是前轱辘被撞扁了。他又好
氣又好笑,隻好到路邊的自行車修理部去修,修車的師傅說,你虧了。老常說,
我把人家的車撞壞了,該賠人家錢,再說,她也挺可憐的。師傅說她在慢車道上
停車,是她擋了你的路,她停車不當,該陪你錢。當時老常想想對啊,是這個理
兒,當時怎麽沒想起來呢!

  任憑開玩笑說:要是個須眉濁物你肯定當時就讓他陪你錢了。兩人說著笑著
車子就修好了,但一看表,已經是十一點多了。

  到了那家企業大門口,門衛就擋住了去路,問你們找誰?任憑說是市政府的,
到你們單位搞調研。保安問市政府的有證件嗎?任憑和老常掏了半天也沒有工作
證,因爲平時上班誰也沒帶工作證的習慣。保安說你們別冒充了,說實話是幹什
麽的?是不是想進去收廢報紙?要是那樣的話就交五塊錢管理費。弄得任憑和老
常哭笑不得。當時就想向廠�打電話,可是二人都沒拿電話號碼本。老常看看表
已十一點四十分,氣得國罵都出來了:娘那×,打道回府!

  想想往事真是不堪回首,唉,有什麽辦法呢?人窮志短,馬瘦毛長啊!一個
單位就象一個國家,富強如老美,就可以在世界上橫沖直撞,稱王稱霸;貧窮如
朝鮮,就要受人鄙視,就要被列爲罪惡軸心國。貧窮則父母不子,富貴則親戚畏
懼。三千年前的蘇秦就已經看透了。人能有幾個不被勢利左右呢?

  電話鈴聲打斷了任憑的思路,這是他上班後的第二個電話,他拿起電話溫和
地說:「你好,我是業務處任憑,請問你找誰?」

  「任處長嗎?我是徐風,有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電話那頭的徐風顯得很
神秘。

  「什麽事?你說吧,沒關系。」任憑不解,自己剛來,能有什麽秘密的事呢?

  「你辦公室有人嗎?我想還是過去跟你說吧。」徐風愈加神秘了。

  任憑爽快地說:「你過來吧,客氣什麽。」

  他對部下向來都是很溫和的,他總是覺得大家都是人,做官首先是做人,做
人要有人情味,這樣才能調動大家的積極性,才能讓人感覺到這世界的美好。再
說自己也不是什麽官,處長實際上就是個科長,不過這幾年內地城市都學沿海,
機關科室都叫處,聽起來好聽。科長是個什麽官兒?要按九品中正來套,連個從
七品也排不上。隻能算個八品官吧。七品官就是芝麻官了,八品官還不成了小米
官?

  這時小徐敲了一下門進來了。小徐是個年輕小夥子,個子不高,皮膚白�泛
紅,油光發亮,臉蛋長得很逗,看人總象是笑著的。也許由于職業的關系,他吃
得略胖。他坐在了三人沙發的最�頭,以便和任憑挨得更近些,但他隻坐了沙發
的一半,顯然是有點緊張的緣故。

  任憑站起來用手指了指沙發說「小徐,你坐好。以後咱們就在一起共事了,
有什麽不周你還得多提醒我呢。」

  徐風將屁股向沙發�面挪了挪說:「任處長,剛才成雁和張亮把咱們處的基
本情況都向你說了吧?」

  任憑不解地說:「說了一些,有什麽不得當的嗎?」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們把手機的事也跟你彙報了嗎?」

  「手機的事?沒有。」

  「喔,我就想著他們沒給你說。因爲以前這事都是我辦的。是這樣的,任處,
以前的曆任處長來時都要配一些行頭,如手機啦,商務通啦,手提包啦等等。現
在我就去辦。」徐風終于倒出了要說的話。

  任憑頗感意外。因爲他在學習紀委文件時,有明文規定縣級以下黨政幹部不
準用公款配備手機等通訊工具。他自己有手機,那是前兩年時興手機的時候老婆
爲了他的面子從牙縫�擠出了兩千元錢購買的西門子手機。老婆說他賴好也是個
副處長,不能人人面前太寒碜了。實際上他自從有手機以來從來沒開過機,隻是
在人多的場合拿出來回個電話而已。

  任憑從上衣兜�掏出自己的西門子手機晃了晃說:「我有手機。別看舊,通
話質量挺好,信號也不錯。」

  徐風將手機接過去看了看,哈哈大笑起來,他邊笑邊說:「任處長啊任處長,
你也真夠艱苦樸素了,象這樣的手機誰還在用啊?趁早扔進曆史的垃圾堆。我看
哪,那些撿破爛的用的手機就比你的手機強。你用這樣的手機,叫我們當兵的怎
麽跟你混?這關系到我們處的形象問題,人家別的處在經濟上跟我們處差遠了,
但他們的處長,哼!壯得很!用的都是摩托羅拉V998!」徐風慢慢地放松下
來,說話也隨便了。他不由分說就到會計小曾那�拿來了借據,然後將簽字筆遞
到任憑手�,任憑還在猶豫,徐風已經把他拿筆的手按在了借據上,他隻好稀�
糊塗簽上了「同意,任憑」四個字。徐風又一陣風似地去財務室拿錢了,他卻若
有所思地愣在那�,眼前一片空白,隱隱約約隻記得紙條上的「一萬元整」幾個
字,別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這就是自己第一次行使處長的職權嗎?好像沒什麽感覺,輕輕松松就辦了。

  也許是爲自己辦事,才覺得很容易,要是給別人買東西可能自己批得就沒這
麽快了。

  不多時,徐風就借了錢來。「走吧,任處。能爲你效勞,也是我的福分。」

  他邊遞給任憑錢邊不失時機地恭維著。

  「應該是弟兄們的緣分。」任憑糾正著徐風的話,又將錢遞了回去,「你拿
著吧,反正最後還得你和財務上交帳。」

  「也好。」徐風接過錢裝在了自己的黑色手提包�。上司永遠是對的,不知
是誰說了這句經典的話。這句話雖然聽起來奴性十足,卻在生活中屢試不爽。生
活中往往是遵循這句話的人比反對這句話的人活得更好。但是遵循這句話卻被認
爲是惡的,常常和奴顔婢膝、阿谀奉承聯系在一起;而反對這句話的人,常常被
贊揚,因爲他們不卑不亢。假如彭德懷信了這句話,不寫那《萬言書》,毛澤東
就不會將他打倒。林彪好像研究過這個道理,所以他和毛澤東配合得很好,可惜
心太急了,結果欲速則不達,不然說不定還真有他的幾年天下。徐風可能研究過
這些道理,所以他並不和任憑爭執。

  走到電梯門口時,徐風好像想起來什麽了一樣對任憑說:「是不是讓成雁也
去一下?她好像有個弟弟在賣手機。」這時電梯到了,幸好沒人,任憑走進去用
手擋住了門。

  「快去叫她,我等你們。」

  在等徐風他們兩個的時候,任憑看了一眼鏡子�的自己。自己的個子不高,
但看起來很精神,身體也不怎麽胖,頭發雖然黑而密,最近卻染上了銀絲,他已
經是快四十的人了,混迹在中州市這個缤紛的城市已有近二十年,大學畢業時躊
躇滿志,後來就一直消沈,公務員考試之風燃起了他的希望之火,于是考進了市
政研局,待了幾年後又複消沈,現在應該是自己人生最輝煌的時候了。從他的經
驗來看,人不能一直在一個環境中生存,因爲這樣容易産生惰性,長久在一個崗
位上工作,容易使人産生厭倦情緒,就象一對相愛的夫妻日久會生厭一樣。生活
需要刺激,刺激使人奮發,刺激激發人創造的潛能。這些觀點他是不能和妻子喬
靜交流的,喬靜絕對接受不了。

                 3

  任憑的新坐騎是一輛暗綠色的桑塔那兩千。這種顔色與衆不同,政府官員的
轎車大都是黑色,看起來是很莊重,但是卻千篇一律,毫無生氣。就象改革開放
初期中國人穿的衣服,要麽是清一色的橄榄綠,要麽是男女老少都穿灰色衣服,
滿大街的灰老鼠亂竄。不知是誰那麽有見地,要了輛墨綠色的車子,這種顔色既
莊重又典雅,又顯出主人的氣度,任憑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輛車子。不知怎麽的,
他看到這個車子卻想到了名妓綠珠,那個生長在南國珍珠之鄉,象珍珠一樣美麗,
卻又有象珍珠一樣晶瑩剔透的心靈的靈秀女子。也許是因爲綠珠和他的坐騎都帶
個綠字吧。

  徐風將遙控器一按,轎車叫了一聲,後車燈亮了一下,這是遙控器開門的聲
音。成雁和任憑從車兩邊分別坐了到了後座上。徐風見此情景打趣地說:「成雁
你這妮兒真是喜新厭舊!平時都是坐前頭,任處長一來就向領導靠攏了。也太勢
利了吧?」

  成雁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用雪白的小拳猛地捶向徐風的肩頭,口�半嗔半
惱地說:「你這個該死的徐風,嘴�沒正經!涮你大姐你就不怕雷劈你?」

  徐風也不惱,隻是故意震住臉道:「哎呀,沒辦法,現在的人眼皮薄得很啊!」

  「開你的車吧,小心人家撞了你!」

  「嗨,撞了你也跑不了,說不定我還能占個便宜呢!」徐風越說越來精神。

  「你……你……」成雁氣得又用拳頭擂徐風的肩膀。

  任憑在他們倆鬥嘴的時候,趁機仔細觀察成雁。剛才坐到車上的一刹那,他
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頓時感到心情爽快起來。成雁一頭披肩長發從頭頂傾瀉
下來,到耳邊時稍微散亂了些,讓人想起瀑布傾瀉到半山腰時被刀石破開成兩瓣
的情景,使人感覺到更加自然,她的右耳在秀發中若隱若現,耳輪擋住了幾縷青
絲,耳垂紅撲撲、嫩生生,就象是切得薄薄的胡羅蔔片。她的臉是圓形的,皮膚
白而嫩,眼睛很大,眼皮似雙非雙,眼睛�含著秋波。什麽是秋波?以前任憑在
文學作品中讀到過不少,但從沒見過這東西,文學老師也沒詳細講解秋波的含義。

  今天直覺告訴她這就是所謂的秋波。那是一潭春水,微風一吹,波光粼粼,
空明澄澈;那是一團薄霧,朦朦胧胧,神秘莫測。她的鼻子小巧,鼻尖象塗了一
層臘似的亮。

  坐在車�,她的身段更顯得袅娜多姿,她的胸部向前稍挺,顯得圓潤平和,
臀部在雙腿和腰部的折彎中顯出優美的線條。她腳下穿一雙黑色半高跟淺臉皮鞋,
顯得樸實大方。

  任憑心動了。世上還有這樣的美女!他看得入了迷,竟然忘了將眼珠轉一轉。

  這麽多年沒有這樣激動過了,這不是一般的欲望的萌動,欲望的萌動往往伴
隨著性的幻想,想著如何跟對方交合,進而出現穢物的分泌。而這是一種審美愉
悅,一種對可望不可及的客體的欣賞。

  「咱們到哪去?」徐風臉朝後問,任憑卻沒有聽見,他隻得大聲叫了聲:
「任處長,咱們到哪去?就等你發號施令了。」

  「這得問成小姐,人家是向導。」任憑終于醒過來了。他本來想稱成雁爲同
志的,可是話到嘴邊就成小姐了。他的這一轉變是有原因的。前一段時間他到深
圳出差,在大街上向一位小夥子問路,叫了對方一聲同志,那小夥子瞪了他一眼
說誰和你是同志?你去別的地方找你的同志去吧!然後氣呼呼地走了。弄得任憑
半天沒明白過來,心想這特區的人怎麽了,就是因爲特區就不是共産黨領導了?

  俗話說南京到北京,同志是官稱。後來問了深圳的一個朋友,那朋友反問任
憑,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同志就是同性戀者之間的稱呼!你要和他搞同性戀,
他當然不樂意了。原來是這樣!但仔細想想似乎有道理。聽說在網上看文學作品,
經常見到同志文學專區,可能那就是描寫同性戀的。現在世道真是變了。據說美
國有的州已經允許同性戀者結婚了。再說,同志作爲稱呼也確實不大合適,你想,
天南海北的人你能讓他們有同一個志向嗎?顯然這是政治至上時代的産物。

  「請叫我的名字,我覺得小姐好像都是對三陪女的稱呼。」成雁一本正經地
說。

  「對不起,對不起。成小姐,不知道你有這禁忌。」任憑一時慌亂竟然又說
出了小姐二字。

  這時徐風哈哈大笑起來。成雁也忍不住笑了。兩個酒窩特別妩媚。

  這時徐風忍不住打趣說:「任處長啊任處長,小姐可不是亂叫的,得付台費
的。」

  「什麽台費?」任憑驚詫地問。

  徐風又笑起來:「你是在諷刺我嗎?」

  任憑一本正經地說:「我真不知道你說的什麽意思。」

  「好象你是生活在真空�的人,都什麽年代了,你還這麽純真,真是難得。」

  徐風一邊發動車一邊說。

  「我真不知道台費是什麽意思。你給我講講。」任憑真誠地說。

  「算了算了,女士不宜,等一段時間你自然就知道了。到哪�去,快指示。」

  任憑看了看成雁,意思是讓她說去哪�。成雁會意,略一遲疑說:「去手機
廣場吧。」

  車子緩緩駛向中心大道,彙入車流當中。那時約是下午四五點鍾光景,夕陽
西下,太陽的光輝透過車窗玻璃照在成雁和任憑的身上,像是姑娘一雙溫柔的手
在輕輕地撫摸。它的顔色宛如處子的肌膚,金黃中透出光亮。馬路兩旁高大的法
國梧桐枝杈沖天,虬枝在馬路中央的上空相交,像是巨大的葡萄架。梧桐的新葉
已經長出,上年的桃子還挂滿枝頭,像是牛脖子上的銅鈴,微風一吹,左右搖曳,
和綠葉相映成趣。馬路一側的綠沙公園內綠草如茵,古木參天,遊人如織。這幾
年中州市搞創建國家衛生城市活動,環境變得優美了,城市品位提高了。

  特別是搞拆牆透綠工程,所有公園、文化宮等公衆休閑娛樂場所都要將門面
房拆除,同時將臨街部位綠化美化,還百姓一片淨土,真是大快人心。任憑欣賞
著馬路兩邊的景色,不禁慨歎,平時自己每每騎自行車從此經過,怎麽就沒注意
到這些美景呢?也許是騎自行車的緣故。騎在自行車上,一切離得都那麽近,所
以感覺不出她的美好,因爲審美需要距離。坐在汽車上,向外看就隔著一層玻璃,
即使將車窗搖下來也還隔著個窗戶,所以就産生了距離。再者,騎在自行車上隻
顧低頭緊蹬,有時還帶著八歲的女兒,到半路已累得滿身臭汗,自顧不暇,哪有
心思欣賞什麽景緻呢?

  任憑正想著,車子突然急劇左轉,成雁和他的身子都向右傾斜了約九十度,
他的身子靠在了右門上,而成雁的身子卻靠在了他身上。由于慌亂,成雁的兩隻
手同時抓住了任憑的左手。原來是車子行進中前面的一輛面的突然停車拉客,導
緻了徐風猛打方向躲避。徐風罵了一聲「什麽玩意兒!」就繼續開他的車了。可
是任憑對這一變故卻終生難忘。首先是難忘成雁的手。雖然是一瞬間的接觸,然
後就迅速移開了,但是那雙手是溫熱的,柔軟的,柔軟得象棉花。過後任憑習慣
地用左手朝臉上摸了一下,發現有一種奇異的香味。其次是成雁的胸讓他難忘。

  在車子急轉彎的時候,成雁的右胸正好硌在任憑的左胳膊肘上,他的胳膊肘
幾乎陷進了成雁的肉�,他的心中立刻蕩漾起一陣漣漪。這種感覺使他想起了小
時候在生産隊�躺在幹草堆上看天上雲卷雲舒的情景。同時又使他想起了初戀時
第一次摟抱女人感覺。人真是奇怪的動物,男女稍一接觸就産生這麽多奇妙的想
法。

  此時車子上了立交橋,視野一下子就開闊起來。一座座高樓象一座座形態各
異的巨塔,錯落有緻地矗立在春日的陽光下,看起來還真有點大都市的氣象。改
革開放以後,中州市的發展真快,幾年不見就會有恍如隔市的感覺。象任憑這代
人都有一個共識,中國的改革開放道路真是走對了,但是,這�也有遺憾,那就
是中國開放得太晚了,如果早開放二十年,哪會是一個什麽景象呢?恐怕中國要
進入中等發達國家了。然而曆史就是曆史,是不能作假設的。要是那樣的話,中
國的假設就太多了。假設沒有清朝的腐敗,假設沒有日本的侵略,假設沒有曆次
的運動,假設沒有文化大革命……那樣曆史就要重寫了吧。

  大家好久沒說話,好像有點沈悶。徐風在專注地開著車,成雁眼睛直視前方,
若有所思。任憑覺得想和成雁聊點什麽,因爲通過今天一天的接觸,成雁給他留
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對他來說就象是一片原始森林,這片森林的神秘莫測勾起了
他想進去看看的強烈願望。

  「成雁,你家在那�住啊?」任憑自己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問這樣的問題。

  「在櫻花小區,歡迎到我家去坐坐啊。」成雁轉過臉說,好像她很樂意和任
憑攀談。

  「那可是全市最好的小區。是單位分的房嗎?」任憑不無恭維地說。

  「不是。是我愛人單位分的房。」

  任憑突然産生了一絲失望。爲什麽自己也說不清。大概是因爲「愛人」兩個
字起的作用吧。任憑本來想著成雁這麽年輕漂亮,可能還沒有結婚,誰想竟是名
花有主了。這也難怪,漂亮的女人總是存不住,因爲她們身邊總是有一幫狂蜂浪
蝶,時時想在她們身上采點蜜。想到這點,他不禁想起了賈平凹的一句挺損的話:
好女人都叫狗×了。

  「你愛人在那單位上班?他們單位不錯,分了那麽好的房子。」任憑繼續剛
才的話題說,顯然沒有剛才的熱情高了。

  「原來在燃氣公司搞設計,後來出來單幹了。」成雁說。

  「單幹好啊。象我們這樣在機關上班,一個月千把塊錢的工資,撐不死餓不
著,真是一隻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任憑漫不經心地說。

  「哎呀,任處長,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這個大處長都這樣說,那我們
這些草民呢?我們怎麽活?要知道我們一個月才六百元錢工資,什麽福利也沒有,
人家怎樣活?」成雁說著顯出義憤填膺的樣子。豐滿的胸脯一起一浮。

  「女孩子不一樣。女孩子隻要有個穩定的工作,照顧好家就可以了。其它事
情男人來管。當男人就得養家糊口,闖蕩天下。」任憑說。

  「你這種說法我不敢苟同,我的處長大人。你這是典型的男人中心論。難道
封建社會那種『男人走州又走縣,婦女圍著鍋台轉』的論調就是合理的嗎?況且
即使在封建社會也有卓文君和司馬相如共同當垆賣酒的佳話。我覺得隻要條件許
可,女人照樣可以撐起一片天空。」成雁慷慨陳辭,真象一位女權運動的專家。

  「但是女性的身體和精力都不能和男人相比,雖然男女在人格上是平等的,
但生活中還是不平等的。」任憑實事求是地說。

  「好了,別爭論了,再爭論該怎樣還是怎樣。先生們女士們下車吧,到了。」

  說話間,徐風已將車停在了一個豪華商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