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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布達年代祭】 第34-36集 作者:弄玉

【阿里布達年代祭】

   作者:弄玉(羅森)
   出版:河圖出版社

  ◆ 第一話:王子挨罵.公主操媽

  葛林斯王作為索藍西亞的統治者,在大地上自然是知名人物,不過,仔細說起來,他雖然有名氣,但人們對他的認識,也就是知道這個名字而已,因為他在位期間並無大作為,不曾勵精圖治,也說不上什麼文治武功,只是國內政局還算穩定,沒有讓人民吃什麼苦頭就是了。

  當然,以精靈重視榮譽與尊嚴的傳統,葛林斯王在國內荒淫好色的種種醜事,絕對不會讓它流傳到國外去,因此外界人們對葛林斯王的印象,就是沒什麼深刻印象,反倒是他兒子倫斐爾,在人類世界名頭響亮,每個人在知道索藍西亞這名詞存在時,就曉得倫斐爾這名字。

  如果不是因為這一次我親身遭遇,實在想不到這位索藍西亞的精靈國王,會是如此具有王者風範。

  雖然有很長一段時間,被那冒充大祭司的邪物給控制,但在他人生的最後,這一段短短的清醒時間裡,他明快決斷,銳身赴難,犧牲自己來拯救兒子,這些作為都很了不起。

  回顧那一刻的情勢,如果葛林斯王想獨自逃生,只要他把所有牽絆放下,集中所有力量破牆外闖,絕對是做得到的,不過他一定也看出來,在這樣的情形下,他不可能救得到與他有一段距離的兒子,所以他權衡情勢,賭上自己的性命去救兒子,竭盡全力擋下那團黑氣,半求半脅迫地讓我帶他兒子逃生。

  短短的半分鐘內,做出這樣的判斷與行動,智慧、力量、決斷,三者缺一不可,在我生平所見的國家領導人之中,只有萊恩大總統可媲美,冷棄基那個廢柴國王是沒得比的。

  要是可能的話,我其實挺希望能多點時間、多點機會,讓我好好再認識一下這位精靈王者,哪怕是相互為敵也不錯,只可惜……人世就是如此無常,已經逝去的人與機會,就是不會再回來。

  不過,相較於葛林斯王的死亡,其實我沒有餘裕去想太多,因為我現在的處境,距離脫險還差得很遠,離地獄倒只是一步之差,葛林斯王雖然暫時擋住黑氣的擴張,但我才剛跑到大殿門口,這位可敬的王者便已壯烈犧牲,被那一團不住吸蝕生命的黑氣給吞噬,而那團黑氣在消化掉葛林斯王后,瞬間爆發成長,猶如海潮怒濤,覆天蓋地直湧而來。

  一腳才剛出大殿,黑氣即將吞沒我與雷曼,我腦中只想到一個問題。

  (要命,剛答應替人報仇,這下子誰來替我報仇)

  這念頭才在腦中閃過,一股忽然出現的大力,由腳底爆發,我還來不及反應,就被轟飛,連同背在後頭的雷曼,一起飛出數尺,躲過了這一波的黑氣爆發。

  險死還生的場面,在我生命中並不陌生,倒黴的時候,一天裡頭都能碰上好幾回,所以這樣的感覺我不陌生,在被轟飛的瞬間,我知道多半是有人出手救援,只是想不通這救星會是誰,所以瞪大眼睛,試圖看個清楚。

  情況變化劇烈,眼前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在那短短數秒間,我看到前方出現一道黑色的背影,個頭矮小,看起來異常的眼熟,好像過去曾在什麼地方看過。

  (奇怪,為什麼我會眼熟?這種背影……是女孩子?是我曾經上過的女孩子嗎?)

  忽然間,一個幾乎已經被我遺忘的畫面,重新在腦裡活躍起來,並且與此刻眼前的景象重疊,那是在東海的封靈島之戰,整個戰況最為混亂,武間異魔要動手幹掉我的時候,有個人忽然攔阻在我身前,替我擋住武間異魔的攻擊。

  「鬼、鬼魅夕?」

  最不可思議的救星人選,自從黑龍會滅亡後,我就不曾再聽過這個大地頭號女殺手的消息,姑且不論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更大的一個疑問其實是她為何會出來救人?而且還是兩次救我?

  在強烈的震驚下,我看見那道黑氣瘋狂地席捲過來,像是一道黑色的巨浪,要將我們一口吞噬,而擋在我身前的那道嬌小身影,則取出了某個長形的條狀物體,瞬間,這個條狀物體碰到黑氣,釋放微弱的金色光芒。

  金芒微弱,卻很快地轉為耀眼燦爛,甚至逼得我睜不開眼睛,無法正視,彷彿有一個太陽在前方發光發熱,而且在強光之中,還有一股極其強盛的神聖氣息,驅邪破魔。

  (好厲害!是什麼高水平的聖物嗎?這股神聖氣息之強,算得上生平僅見了,什麼東西這樣厲害?)

  耀眼的金芒消失後,我回復視力,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我既然能存活下來,那道黑氣必然已經消失。

  照理說,那道黑氣腐金蝕鐵,吞噬一切事物化為自身能量,不斷壯大,真是很厲害的一著,如果持續這樣吞噬下去,最終便會成為毀滅整個天地的恐怖事物,不過,這種事情應該是不可能的,除非它的存在超越這世界物理法則,否則據我所知,這世上尚未開發出如此超越極限的魔法、魔力道具。

  具有類似效果,卻遠沒有這麼厲害的事物,我倒是見過,依照那些東西的運作原理,瘋狂吞噬、不斷壯大的過程,只能維持一段極短時間,就像吹一個氣球一樣,在體積大到超過本身極限後,就只能炸得粉身碎骨了。

  所以,那道黑氣的瘋狂吞噬,會以本身的崩毀來作結束,這是我預計之內的事,只不過……不曉得那道黑氣是自行崩潰瓦解,而我們憑著某件聖物保住性命,抑或是……那件聖物正是刺爆氣球的針?本來該繼續蔓延的黑氣,是碰到那件聖物而被消滅?

  學術理論的東西可以先擱著,我首先要確定的,是我前方的那位救星。鬼魅夕會現身救我,不代表她就不會反手給我一刀,這世上的女人過半都莫名其妙,我對此可是不敢掉以輕心。

  「呃……你……怎麼會是你?」

  前方的瘦小身影,這時已經站了起來,還轉過身來,儘管同樣是東海黑龍忍軍的裝束,但這個救命恩人卻不是鬼魅夕,甚至不是個女人,是一個非常惹我嫌的可惡少年。

  未來!

  在前往伊斯塔的路上,我們意外救出的黑龍下忍,雖然與我很不對盤,但在伊斯塔的連場激戰中,這小子的活躍,還是幫了我們很大的忙,但後來大家在白拉登的船隊上分道揚鑣,各走各路,我雖然不至於認為這輩子都不會再看到他,可是,卻也沒想到這麼快就重逢了。

  華爾森林此刻正是是非之地,未來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這個時候來到,總不會是來這邊遊山玩水兼嫖妓的,必然有什麼理由,而且他手中的那個長條形物品,剛才散發著這麼強大的神聖氣息,絕非凡物,他拿著這根東西到這裡來,難道是特別來向我炫耀現寶?

  我刻意打量了那個東西兩眼,發現那個長條形物體,外表看來非常古怪,長度大約有個一米三四,雖然是長條形,但整個外部卻是不規則狀的半透明礦石,像是雜質甚多的低劣水晶,粗重笨拙,如果被棄置在路邊,大概誰也不會多看一眼。

  下過,這個長條形物體的礦石外殼上,有幾道裂縫,也不曉得是不是剛才被黑氣所侵蝕裂開的,但裂縫之中滲透出一閃一閃的微弱金芒,不是很強烈,時有時無,我感受到一股神聖的氣息,隨著金光閃動而釋出。

  (情況好古怪,這是什麼法寶?怪模怪樣的,不太正常啊……該不會是法寶被什麼東西給封住,才變得這等怪樣子吧?)

  幾個念頭在腦海裡閃過,但沒等我開口,未來就把手一舉,將那個長條形物體遞給我。

  「呃……這麼便宜我?」

  未來是個啞巴,不可能回答我,而考慮到我們之間的非友善關係,我還真是不敢接受這份「重禮」,就在局面僵持的時候,我聽見不遠處人聲喧嘩,有大批隊伍朝這裡奔來,這才注意到自己周圍的環境。

  那道黑氣所帶來的破壞,將整個正殿,連同旁邊、後方的幾座宮殿都吞掉大半,甚至就連王宮所在的巨樹,亦被毀去四成。王宮與巨樹都受到多重結界的保護,就算用大型魔法連續轟擊,都能支撐上一段頗長時間,那種黑氣卻完全無視結界存在,沾附物體便立即吸蝕毀壞,實在是非常可怕的東西,甚至可以說……這是超越一般常識的可怕東西。

  在黑氣籠罩範圍內的生命,無一倖免,全部被吞噬掉,所以最開始的一段時間,我沒有看到半個精靈靠近過來,但這麼大的破壞,整個華爾森林都會被驚動,所以幾分鐘之後,來自各方的精靈士兵便將這團圓圍住。

  遠方的天空,閃著熾烈的火光,不時還聽見爆炸聲響與慘嚎,顯然激烈的戰鬥還在繼續,若非如此,應該更早就會有精靈士兵圍過來了。但現在王宮被摧毀大半,裡頭的精靈一看就知道是死光光,我拖著重傷又重殘的雷曼,和未來兩個人站在王宮遺跡外,這幕景象……換作是我看了,也會先把這兩名嫌疑重大的人類擒拿下來再說。

  未來這小子精通忍術,要是我沒有看錯,剛才那一下突然現身,好像就是從我的影子裡冒出來,這正是忍術的影遁,等一下這些精靈發動攻擊,他倒是可以說溜就溜,只有我要倒黴。

  (糟糕,我現在沒辦法用魔法,難道要挾持雷曼當人質?就算這樣,也不見得就安全啊……)

  那些精靈們分別守住巨樹的各處分枝,對著我大嚷大叫,好像在質問王宮裡頭的人都怎麼了,這些我哪可能解釋得出來,眼看他們就要逼上來,我正準備拿百鬼丸抵著雷曼的咽喉當人質,忽然聽見一聲尖嘯。

  「停手!」

  一聲貫滿真氣的尖嘯,如雷震耳,讓所有聽者耳內嗡嗡作響,一些體質較弱的精靈,甚至當場被震得暈死過去,像這樣的威勢,不明就裡的人,還以為是最強者級數的高手來了。

  只可惜,就因為來者不是,所以需要一些其他的欺敵技巧,人還未現身,一柄幾乎與人同高的巨刀飛擲過來,就落在我身前三尺,直沒至柄,巨刀上所蘊含的力量透發出去,方圓三十尺之內,所有接觸到的精靈都被震得腳下發麻,跪倒下去。

  如果這些巨樹的防禦結界還正常運作,這一刀就發揮不了什麼作用,但少了結界的壓制,在刀勁震擊範圍內的幾百個精靈,就全都軟膝跪倒下去。換作是在平地上,最多就是一票傢夥東倒西歪,但身在巨樹上,這一下可就不得了,一時間不曉得有多少精靈士兵立足不穩,從巨樹上摔跌下去,旁邊的同伴既要自保,又要試圖救人,場面登時大亂。

  混亂之中,一道藍色身影從天而降,手一抖,便將霸海巨刀拔起,穩穩地守在我身邊,正是最佳護衛冷翎蘭趕到了。

  「你沒事吧?」

  「你如果再晚來一點,事情就會很大了。外頭的情況怎麼樣?」

  「那群沒有生命的邪物瘋狂肆虐,不分任何目標地亂攻,造成的傷害很大,精靈那邊的動作也怪怪……你怎麼會弄成這樣?這邊發生什麼事了?」

  「一言難盡,簡單一點的說法……我碰上異形了。」

  我向冷翎蘭簡單說了事情發生經過,她皺起眉頭,道:「大祭司居然有這麼詭異的變化,背後肯定有著重大陰謀,現在華爾森林亂成這樣,我們該怎麼辦?要抽身撤退?還是要幫哪一方?」

  「哪一方也不關我們的事,總不能替精靈們當傭兵吧?那些沒生命的龍牙戰兵可不好對付,就算要見義勇為,也犯不著挑這麼強的敵人,但現在就算要抽身,外頭亂成這樣,也很難全身而退……」

  我�頭看天,喃喃道:「再等一下吧,算算時間,收拾亂局的人也差不多該來了。」

  「收拾亂局的人?誰啊?」

  「哦,說錯了,是收拾亂局的精靈。」

  話才剛講完,遠方又有一連串喧嘩之聲響起,與正在激鬥中的戰場是反方向,看起來若非是龍牙戰棋分兵兩路,另開戰場,就是來了另一路新人馬。

  過不多時,新響起的那陣喧嘩,越來越往這邊靠近,直衝王宮而來,我縱目眺望,看到一支精靈的小部隊快速朝這邊衝來,雖然這支小部隊的成員個個帶傷,衣甲殘破,好像剛剛才打完一場慘烈的戰爭,傷疲交加,但奔走時身上所散發的銳氣,卻讓人不敢小覷。

  和其餘的精靈士兵相比,這支小部隊是真正能作戰,並且在嚴苛戰爭中生存下來的精銳,數目雖少,戰鬥力卻很驚人,而放眼索藍西亞,能夠栽培出這樣一支勁旅的領導者,恐怕就只有……

  「法雷爾將軍。」

  遠遠的,一聲提氣發出的大喝,如乘風破浪般傳來,用的是人類蠶言,儘管還看不到對方身影,這聲破空長喝卻是佔盡氣勢,我有心回敬,卻是沒這個本事,不甘之下,心生一計,便向身旁的冷翎蘭吩咐。

  「幫我一下,把我喊出的話再喊一遍,要讓對方聽得到。」

  說完,沒等冷翎蘭答應,我就扯開喉嚨大喊。

  「倫∼斐∼∼爾∼∼∼我操你媽∼∼∼」

  喊完回頭一看,冷翎蘭正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怎麼都不敢把我的委託付諸實施,畢竟以她金枝玉葉的尊貴,要她上陣拔刀砍人,輕而易舉,但要她當著千百精靈大聲喊粗話,這種事對她是奇恥大辱,換作平時,大概殺了她都幹不出來。

  不過呢,男人就是下賤,越是難以得手的事,就越是想要做。看冷翎蘭這樣彆扭為難的樣子,我腦袋一陣發熱,也不管現在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揮手出去:「啪」的一聲,在冷翎蘭挺翹的圓臀上重重打了一記。

  正在驚愕中的冷翎蘭,被這突來一嚇給刺激到,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吐氣揚聲,高喝出去。

  「倫∼倫斐爾∼∼∼我操你媽∼∼∼」

  不愧是第七級強者的放聲一吼,這聲大喝高亢入雲,迴盪九霄,震得在場所有生物耳內作響,久久不能平靜。雖然不是每個精靈都聽得懂人類語言,但至少倫斐爾聽得懂,夠他享受一下了。

  像這樣的張口罵街,是地痞流氓所為,我平常不喜歡搞這一套,覺得罵來罵去,像野狗互咬,浪費時間,毫無意義,但這次我身歷奇險,幫了倫斐爾的大忙,讓他平白佔了大便宜,自己卻肯定拿不到好處,別說什麼獎金、謝禮,對方只要不過河拆橋,就算非常有義氣,如此吃虧的鳥事,不當眾罵上兩句,逞逞口舌之快,又怎麼能出得了這口惡氣?

  這番心思,冷翎蘭又怎麼會理解?一口氣把那段髒話大聲喊出去的她,喊完後才如夢初醒,一雙美目含怒瞪來,似是瞋怪,卻很快地轉過頭去,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這種動人的小女兒家嬌態,真是讓人看得兩眼發直。

  被冷翎蘭這響徹雲香地一喊,倫斐爾大概是感到尷尬,沒有再叫喊回話,所率領的那支勁旅很快來到附近,操控懸浮工具,上了巨樹,出現在我們眼前。

  這位久違的精靈二王子,模樣看起來算不上安好,他失蹤之前最後留下的訊息,就是他身負致命重傷,生死不明,而他現在的樣子,則是完全對得上那個訊息,不但渾身衣甲破損,沾染血汙穢漬,身上、臉上都是傷痕,甚至還盲了一目,戴上眼罩。

  如此重傷,不難想像那一戰的慘烈,倫斐爾本來的相貌文雅俊秀,是精靈中一等一的美男子,但如今臉上有傷疤,又瞎了一隻眼,俊美外表可以說是毀了,只不過他仍睜著的那隻眼睛,神光炯炯,面上雖見風霜憔悴,英銳之氣卻不減,還多添了幾分剽悍之感,看來……這番險死還生的歷練,對這位二王子倒不全是壞事。

  以身份來說,被通緝的倫斐爾目前尚是罪犯之身,突然這樣出現,精靈們應該群起攻之,把這傢夥擒拿或格斃才對,但他就這麼往這一站,周圍的精靈士兵全部讓開,對他態度恭謹不說,差點就全部彎腰行禮,顯示這位罪犯王子在士兵心中的地位。

  「法雷爾將軍!」

  獨眼的精靈王子向我拱了拱手,又向冷翎蘭道:「公主,兩位好,我本已率領部屬埋伏附近,只是忌憚妖人厲害,不敢進入華爾森林,後來看見森林中騷動起來,料想法雷爾將軍已然得手,立刻發動突襲接應,幸好來得及時,沒有誤事。」

  「說得好聽,你躲得遠遠的接應,把老子推在刀尖浪口,替你當殺手:那張什麼字條的,上頭也不寫個清楚,害我猜半天,最後才敢動手……他媽的,你這精靈連一點良心也沒有。」

  倫斐爾始終是佔了便宜,被我劈頭這麼一罵,只是笑笑,也不動怒,正要回答,忽然看到我身後躺著的雷曼,臉色大變。

  「……三弟?這是怎麼回事?」

  倫斐爾急忙搶奔過來,確認雷曼的狀況,擔憂之色,溢於言表,這讓我有些訝異,本來聽說他們兄弟相爭,倫斐爾也把雷曼看成廢物,兩人看起來交惡已久,可是看他此刻的神色,兩兄弟終究血濃於水,不似旁人傳說的那樣恩義斷絕。

  確認了雷曼傷勢雖重,沒有立即的性命危險,倫斐爾問起了事發經過,這種事情橫豎沒得隱瞞,我就簡單說了一次,包括葛林斯王自我犧牲,還有王宮內的驚變,全部敞了交代。

  倫斐爾聽見葛林斯王已亡,臉色慘白,身體搖搖晃晃,差一點就栽倒下去,總算他經歷過不少大風大浪,強行撐了下來,揮了揮手,讓我們給他幾分鐘的冷靜時間,順便也讓他為父親致哀。

  彼此的家庭狀況不同,我很難想像死老爸會讓人傷心成這樣,不過看倫斐爾的樣子,他是真的很難過,幾乎被這喪父之痛給擊倒。

  趁著這個短暫的空檔,冷翎蘭也問我是何時與倫斐爾同盟,到底是怎麼搭上線的,我搖搖頭,表示沒有與倫斐爾接觸過。

  「如果真的有聯繫,就不用搞到那麼驚險了,行動上可以更周密一點,說下定也不會有那麼多的傷亡……」

  我道:「你還記得那天機甲戰偶襲擊老畜牲,結果殃及池魚,我胸口正中一銀梭的事嗎?那枝銀梭其實不是要射老畜牲,根本就是射我的,就連整個刺殺行動,都只是為了送出這一下的掩護之舉。」

  這些事情當時沒有人曉得,就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直到那晚四下無人,我在一陣胸痛之後,胸口漂浮出五色彩光,彩光中顯現出一條魔法字箋,我這才明白過來,銀梭中藏有魔法訊息,是有人藉這方法苦心送出訊息。

  為了不讓旁人察覺,這條訊息真是送得煞費苦心,但大概是因為太過重視隱蔽性了,本就微弱的魔力散失大中,我所看到的字箋上,並沒有完整內容,僅是一些殘破的隻字片語。

  「禍首」、「織芝」、「大祭司」、「殺」、「命危」,殘缺的文字,我無法判斷真實意義,只能照自己的想法去拼湊,這事說簡單不簡單,說難也不難,我總不可能把它翻譯成「大祭司命危」、「殺禍首織芝」吧?只能把它判定為「織芝命危」、「殺禍首大祭司」了。

  判斷是這樣沒錯,但整個字箋的內容搞不好失去十分之九,我只憑著十分之一的文字,就做出這樣的推論,會不會太自以為是了?萬一上頭所指的禍首與殺,另有其意,我錯將之聯想在大祭司身上,貿然行動,那豈不是搬石頭砸腳?即使真的是指大祭司,那也只是對方一面之詞,我沒理由要替人家當殺手啊。

  至於是誰發這張魔法便箋給我,那倒是非常好猜。有能力發魔法信箋的人很多,但除非是極高水準的匠師,不則是製作不出那種自主活動的機偶,所以我看到魔法信箋之俊,就曉得有織芝牽扯在內。

  織芝在回國路上失蹤,下落不明,但她失蹤之前,是和倫斐爾一黨人一起行動,有可能是途中出了意外,又會合在一起,那麼,爛船也有三斤釘,以倫斐爾殘部的力量,再得到織芝的輔助,要搞出一場這樣的襲擊毫不為難。

  解讀這些訊息後,我就知道倫斐爾未死,其勢力也潛伏在附近,伺機而動,但如果以為我做了什麼,就會得到他們的接應……嘿嘿,這就未免太過天真,我是想也不敢想。

  諸多顧慮,最終是讓我不敢妄動,心裡非常擔憂織芝的情況,不過在得到更進一步的情報前,做什麼都是不妥當的。

  王宮中的意外變局,大祭司的種種百行,讓我明白下禍首這兩字所?非虛,自己確實跌入別人設計好的大陷阱,在這種情形下,敵人的實力高深莫測,我就算掙也是無力改變,不過……與其坐著等災厄降臨,我寧願拼一個魚死網破,至少也從扎人身上討點利息回來。

  基於這心理,我奮勇一擊,將華更紗特製的那柄滅魂匕首,一反手就插進那個老妖怪的心窩,雖然沒有造成重創,卻也逼得老妖怪現真身,讓一切黑幕被掀開至陽光底下。

  (鬼婆製造的東西,肯定是變態貨色,威力只有可能太過頭,不太可能不足,換句話說,那個老妖怪即使傷得不重,恐怕也不會太輕鬆,所以才遲遲沒有第二波反擊……唔,鬼婆說,滅魂匕首對龍牙戰兵有效,或許等一下可以試試看,拿匕首與倫斐爾交易,換點好處,否則那些失控的戰棋還不知道怎樣收拾。)

  我想了想,有許多問題要提出,但人家剛剛死了老爸在默哀,似乎不好去打擾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未來,走到我面前,把他手裡的那個長條狀物體再次遞給我,這次還附上了一封書信,看起來……好像他此行是受人之托,把信與東西帶來給我,這……

  「嘿,我一向喜歡拆禮物的時候。」

  我把信接過,拆開一看,發現信是久不見面的不良中年茅延安所發,開頭除了狗屁寒暄,說自己過得不錯,有吃有喝有得搞,要我千萬不要為他擔心,也提到他近日內會趕來素藍西亞,助我一臂之力,要我別一個人獨吞索藍西亞的美女,怎麼都要幾個給他,真是一堆無聊廢話。
  ◆ 第二話:異魔降世.混亂天地

  茅延安信中所提,幾乎都是廢話,真正的重點,在於這件東西的來歷。當初在全雀花聯邦的時候,我與娜西莎絲締結盟約,若我護送她平安抵達伊斯塔,她就重酬於我,把伊斯塔的一件重寶相贈。

  重寶重寶,這可不是自己說說就算,據她當時所言,那似乎還是創世聖器之一,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動心,答應替她賣命。然而,後頭的意外太多,從進入伊斯塔今後,惡戰連場,煩擾不斷,就算是我這麼貪財重利之人,也被鬧得焦頭爛額,居然把這件事情給忘了,一直到巴格達大戰前夕才想起來,向娜西莎絲查詢,試著把這件駟器拿來使用。

  普通人搞不清楚狀況,聽到創世聖器四字,就以為這是神聖屬性的至高法寶,恰好拿來對付妖魔鬼怪、無頭邪靈,但創世七聖器其實各有特性,聖器的這個「聖」字,是形容其地位份量,不是形容屬性,要是拿錯了聖器去砍無頭騎士,一個不小心,就成了抱柴救火,敵人越戰越厲害,所以我也不敢亂用,要先問個清楚。

  一問之下,娜西莎絲回答得吞吞吐吐,說當初為了吸引我接下任務,她特別把報酬說得動人,其實……伊斯塔根本沒有創世聖器,但疑似創世聖器的東西倒是不少。

  創世七聖器,這是當今世上最了不起的七件法寶,據說出自同源,為神明創世時開天闢地所用,不過具體的創造真相不明,在歷經長久的爭奪後,這七件聖器不但散失於歷史的長河中,就連這七聖器到底是哪七件,都變成眾說紛紜。

  大地上的國家級勢力,都持續對七聖器進行搜索追蹤,伊斯塔當然也不例外,但尋寶這種事情,國家級勢力雖然佔便宜,卻也不是無往不利,很多時候也像茫茫大海上的倒黴釣客一樣,魚沒釣著,儘是釣一些垃圾上來。伊斯塔的情況正是如此,幾百年的尋覓,創世聖器沒撈著,不過疑似創世聖器的稀奇古怪物堆了滿滿一倉庫,當娜西莎絲把我帶到那間倉庫前,我那時的表情之古怪,大概和無頭騎士有得比。

  「對不起,但那時……你也知道我的無奈。國難當前,伊斯塔也沒什麼好東西,為了表示我的歉意,倉庫裡頭的寶物,你可以任意選個三五件走。」

  「寶物?是雜物吧?連裝箱都沒裝,隨便堆扔在那裡的東西,你還有臉要我任選三五件走?他媽的,你要裝慷慨,怎麼不整倉庫一次送我算了?」

  「你如果喜歡的話,整個倉庫的雜物都搬走無所謂……」

  娜西莎絲裝慷慨果然裝得徹底,承諾我把滿倉庫雜物贈送時,還不忘補上一句:「為了表示誠意,我們也會替你裝箱。」

  「……你信不信?不用等到無頭騎士大開殺戒,我現在就和你同歸於盡。」

  這件事情實在太糗,如果可以,我甚至再也不願想起它。離開倉庫時,我要娜西莎絲另挑一件夠份量的寶物當謝禮,絕不能這麼打混過去,至於改用什麼寶物,待戰後再來商量,如果戰況順利,建立大功,謝禮要雙份,不則我就把她的腦袋切下來當創世聖器用。

  巴格達之戰結束後,我還沒來得及重提此事,連番意外發生,我們就被逼得逃出伊斯塔,差點連命也保不住,後來我在白拉登的五色帆船上,每每想起此事,都趴在欄杆上哀歎,想說若是能讓娜西莎絲依約送禮,不曉得會送上何等重寶,來彌補我們在伊斯塔出生入死的辛苦,即使在前往索藍西亞的路上,這個遺憾還時常浮現心頭。

  想不到,娜西莎絲倒還是一個守信之人,也可能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太對不起我們,所以當我們離開巴格達後不久,她便派遣密使,試圖找上我們,贈上她的謝禮。

  謝禮中最實際的,就是真金白銀,這點茅延安深表認同,所以當使者找到白拉登的船隊,將謝禮送上時,茅延安大方地替我收下,並且替我大肆揮霍,還列了帳單明細給我。

  茅延安信中表示,真金白銀太過沈重,攜帶不便,他體貼我的處境,先行替我揮霍享受,說是會用這筆錢多買幾個處女來幹,待他確認品質優良,沒有問題之後,再由我回去執二攤。

  一封信看得我怒髮衝冠,眼裡噴火,但信的內容還沒完,最後兩行,茅延安說美酒、美食、美人都由他一人獨享,未免過意不去,為了讓我也有好東西享受,他特別委託未來,把娜西莎絲送來的重寶送來給我,增添戰力……看到這裡,我再也忍不住,仰天長嘯。

  「茅延安∼∼你這條國際大好狗!」

  便宜都是他佔,美女都是他幹,我只能執二攤、穿舊鞋,美酒美食被他吃完,還把帳單收據扔給我看,這擺明是故意激我,偏偏他躲得遠遠,我再怎麼火大,也是拿他沒辦法。

  「稍安勿躁,這時候罵得再多,也只是敗犬狂吠,沒有意義。」

  冷翎蘭不明白我與茅延安之間的糾葛,不過看這狀況,她多少也明白一些,勸我說眼下身在險地,氣惱這些並無意義,倒是娜西莎絲遣使送來的秘寶,可以先看一看。

  「有什麼好看的?你真當那是寶物啊?根本是雜物!」

  說是這麼說,我忽然想起剛才面對黑氣逼命時,未來手中那事物的異象,姑且不論此物出處來歷,那時候所感受到的神聖氣息確實強大,是極高等級的神聖法寶,假如它真是被什麼異物所封印,效能受限,只能釋放出部分聖氣,就已有這樣的神能,那整體威力真是難以想像。

  我從未來的手中把東西接過,發現這東西沈甸甸的,捧在手上好像抱了一塊大石,極有份量。這東西的晶石外殼上,有許多細小的裂痕,裂痕之中金芒閃爍不定,我也看不清楚裂痕之內的具體情形。

  冷翎蘭看出我心中所想,一掌按放在這件奇物上,掌力驟吐,先以第六級力量發勁,瞬間增加到第七級力量,照理說就算是花崗巨岩,也要一掌而摧,但這件奇物只是金芒一閃,亮得刺眼,冷翎蘭開山裂碑的掌力如泥牛人海,轉眼間消失無蹤。

  「好傢夥,果然不尋常……掌力震擊無效,改用刀劍劈砍看看。」

  冷翎蘭說完,就要付諸實施,這件奇物是捧在我手裡,她要劈要砍,連我也要倒黴,我一想不對,連忙勸阻。

  「對了,有件事情要先問問……」

  我想起一事,問了未來,這件奇物上的裂痕,是不原本就有?因為這件奇物如此堅固,連冷翎蘭的掌力都無法破壞,居然會產生這麼多的裂痕,實在不可思議,到底是怎麼弄出來的?

  結果,我的猜測得到驗證,未來比著手勢說明,表示從茅延安手上接過此物時,這件奇物完好無缺,更沒有絲毫裂痕,都是剛才抵禦黑氣時,晶石外殼與黑氣接觸,這才生出許多的裂痕。

  (看來倒真是誤打誤撞,若不是剛巧碰上那團黑氣,這一大塊東西終究只是一塊笨石頭,屁用都沒……唔,意外找出了破去表層的方法,要是能把這層。關石外殼全數解去,裡頭的東西……)

  有了方法就有方向,但要怎麼把這奇物的晶石外殼破去,還需要好好計劃,不過眼前的一大障礙,就是我用不出魔法,辦事有了不小的難度,當真想要破殼取寶就只能找人合作,這也意味著得有所付出,沒法獨吞好處。

  腦裡胡思亂想,我忽然察覺冷翎蘭面有憂色,心中一凜,馬上想到問題所在,倫斐爾那封殘缺不齊的魔法信箋中,提到織芝遇險,冷翎蘭與織芝名義上是上司與下屬,但私誼甚篤,兩個女人一同在男人的世界裡奮鬥向上,力求表現,就算說情同姐妹都不為過,聽到織芝有事,冷翎蘭又怎會沒反應?

  如果不是因為倫斐爾在哀悼父親喪命,情緒尚未穩定,冷翎蘭應該早就抓著他衣領問了。我明白冷翎蘭的心情,溫言安慰,但自己心裡卻七上八下,若織芝平安無事,應該隨著倫斐爾一起現身,此刻我不見她,那個答案……

  「抱歉,讓兩位久候了……這位是?」

  倫斐爾哀悼完畢,稍微把哀傷情緒壓制,過來先處理我與冷翎蘭,並對未來的身份提出疑問,畢竟這小子一身黑龍忍軍的制式裝束,旁人也許不識,但以倫斐爾的見識,認出來並不為奇。

  「啞巴一個,就別難為他搞自我介紹了,他叫未來,勉強算是我的同伴……不同生不同死的那種。」

  聽我這樣介紹,倫斐爾愣了一下,這才點點頭,向未來拱手示意,同時也對冷翎蘭說話。

  「才不過一陣子不見,二公主的修為突飛猛進,再非昔日,真是讓我好羨慕,不曉得是發生了什麼異遇?」

  冷翎蘭的武功一日千里,突破至第七級境界,以倫斐爾目光之利,不會看不出來,這麼一問的同時,他目光也望向我,似乎察覺到我是冷翎蘭突破之因。

  我揮手制止冷翎蘭的回答,逕自道:「閒話省省吧,二王子……不,該叫國王陛下了,眼前的情況你打算怎麼辦?」

  葛林斯王駕崩身死,雷曼又變成重殘人士,雖然還有一個大王子,但這傢夥長年病弱,庸碌無能,總不會輪到他繼承王位,那……倫斐爾就是理所當然的繼承者,馬上可以上位了。

  儘管……倫斐爾目前還是被通緝的身份,但精靈們的態度也表得很明,明知道他是待罪之身,一看到他還是行禮,毫不掩飾地表示出尊重與敬仰,除非他自己把王位往外準,不然……王位已經是他掌中物。

  成為王者,是至高無上的權威,但享有權能,也要盡責任,索藍西亞現在可不是一片歌舞昇平,而是遭逢大禍,明有龍牙戰棋肆虐,暗有莫名邪物蠢動,若是無能之輩在此時坐上這位置,享受不了幾天,就要被這重擔壓死了。

  「這種時候……談這些太早了,先解決這些問題吧。」

  「我就是在和你談怎麼解決問題啊!」

  「那邊的敵人究竟是怎麼回事?探子給我的回報,華爾森林莫名其妙出現了一堆不死邪物,極為厲害,在森林裡頭到處破壞,所向披靡……怎麼會忽然跑出一票這種東西?」

  倫斐爾說話的時候,嚴厲的目光向我掃來,所以說聰明人不好相處,倫斐爾明明不知道詳情,卻猜到此事與我有關。

  這筆帳要是算到我頭上,後頭很難善了,我當然是沒有承認的理由,反正眼前有一個冤大頭可以推,就把責任全推在大祭司那妖人的頭上,說是我與他在洞窟中周旋,他忽然放出了一堆兵棋,變化成人形,然後……這堆兵棋不受控制,擊破山壁飛出來,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一番話半真半假,當時在場經歷一切的,幾乎都已經死光,那個大妖人也不可能跳出來替自己辯白,倫斐爾縱使不全信,也只能暫時接受。

  「無論如何,先處理掉這些邪物再說。」

  倫斐爾朗聲喊話,表示目前父親不在,又沒有其他人可以指揮,暫時由他來擔任指揮者,統帥全軍,共抗外侮,請所有精靈助他一臂之力,很自然地……這些場面話說完,他就取得了現場的控制權,所有精靈聽他的命令編組成隊,跟著他一起趕赴戰場。

  「等等,走之前把話說清楚,織芝她怎麼了?」

  我攔住倫斐爾問話,他很為難地答道:「織芝小姐……沒有生命危險,但情況不是很好,現在解釋不清楚,等這邊的事情了結,我會向你們做交代。」

  之前我曾特意叮囑織芝,不可以洩露與我的關係,這件事應該還是秘密,倫斐爾只是向冷翎蘭交代,再怎麼說,織芝都是冷翎蘭的愛將,當初也是倫斐爾向冷翎蘭借將,如今沒法把人家的愛將平平安安交回,當然要交代責任。

  倫斐爾趕去開戰,我其實很想置身事外,不過倫斐爾與冷翎蘭是同盟,看到倫斐爾大敵當前,很自然地伸手援助,再者,她第七級力量初成,大概也很想找硬手一戰,試試看自己的神功,這是天下習武者共有的通病,我也莫可奈何。

  趕赴戰場的路上,我沒有忘記問倫斐爾,那個大妖人是怎麼一回事?索藍西亞怎麼忽然跑出一個大妖怪來?

  「這個……說起來我也不是很明白,但可以肯定的一點,原來的大祭司柏南克已經不在了。」

  倫斐爾向我們解釋,大祭司柏南克德高望重,是索藍西亞之中每個精靈都敬重的長者,雖然地位崇高,但他平時深居簡出,鑽研更高深的魔法,就連國王也一年見不了他幾面。

  這麼一位令人敬仰的大人物,在一次閉關修練時,出了岔子,身受重傷,七孔溢血地被�出來,接受治療。以大祭司的地位,需要他閉關鑽研的東西,可能是影響整個索藍西亞的重要技術,平時沒人敢去探查,所以他究竟是修練什麼出問題,也不可能有人知道,事發後他的弟子、侍從,整理各種蛛絲馬跡,猜測那應該是關於精神、靈魂類的魔法,但也僅只如此,沒有更詳細的資料。

  大祭司傷重,陷入重度昏迷,整整昏迷了二個月,當所有精靈都以為他會這麼昏迷不醒,直至死亡時,他卻突然醒了過來,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康復如初,重新回到職位上。

  復原以後的大祭司,身體外觀看不出有什麼異狀,言行舉止也差不多,但確實有了改變,從原本的不問世事,變得極為人世,三天兩頭就找索藍西亞的重要人物過去談話。

  柏南克是精靈世界的首席長老,更是宗教領袖,權威可與國王分庭抗禮,甚至可以廢立君王,他邀請誰去面談敘話,又有誰敢不去?更何況,不曉得有多少精靈希望能與這位長老親近,聽到他召見,多數都是滿心歡喜,三步並兩步地趕去,每個精靈都以能與大祭司面談為榮。

  精靈所信仰與崇拜的東西是自然萬物,並不像人類一樣搞偶像崇拜,也沒有什麼具體教義,只要敬畏自然就好,大祭司頻頻找精靈去私下面談,不可能是講經講道,那到底是講些什麼,只有面談者自己知道,不過,那段時間,接受大祭司的面談邀請,蔚為風潮,面談過的精靈歡喜讚歎,直想再去,讓沒去過的精靈滿心憧憬,期盼這等好運哪天落在自己頭上。

  王公貴族、皇親國戚,皆不能免,就連國王陛下都加入這股風潮,而大祭司一反過去遠離國政俗務的立場,頻繁地造訪王宮,拜訪葛林斯王,共商國家大事,也和幾個王子、公主走得極近,表示要擇英才收為弟子,親自培育,成就精靈世界的明日之八。

  「那時……我醉心人類文化,遠赴慈航靜殿學藝,拜在心禪恩師的門下修練,長年不在國內,久久才回來一次,像這樣的……嘿,好事,當然輪不到我,那時雖然遺憾,但還不至於難過,畢竟我在慈航靜殿習藝,知道世間學問千門萬派,學海無涯,就算得不到大祭司的傳授,憑我自己的資質與努力,將來成就也不會輸給誰,哪想到……」

  倫斐爾說起這段往事,不勝曦噓,我們卻因此得知他倖免於難的理由。

  「後來……王宮裡的氣氛慢慢變得很古怪,大祭司頻頻與我父王密談,不許其他精靈靠近,每次會議就是大半天,我在外得到消息,還以為他們是密謀軍國大事,要向鄰近諸國用兵,大吃一驚,連忙趕回國探查究竟,路上搜集情報,想知道詳細情況,結果……」

  事實真相令倫斐爾無法置信,幾乎嚇得跪倒在地。據宮內情報指出,葛林斯王與大祭司頻繁會面,並不是商討國政,而是一同淫樂狎玩,通常是由大祭司準備好美女,直接帶到宮內獻給葛林斯王,或是他們兩個輪流上。

  堂堂一國之王、大祭司,居然在宮裡秘密淫樂,這種事傳出去,將是一件大醜聞,而玩樂的內容更是複雜,最初只是大祭司帶來美女,葛林斯王乾爽就算,很快的,大祭司帶來的美女變成了美女群。

  美女的數目變多,種族也多了,歷屆索藍西亞君王,廣建後宮的好色之徒不是沒有,但限於族規、祖律,後宮中都是精靈,沒有其他種族,能像葛林斯王這樣,精靈、人類、半獸人每天輪流幹過去,如此享受艷福的精靈君王,實在是千古少有。

  如果只是單純找女人來搞荒淫派對,那倒也罷了,自古英雄本好色,不是英雄更好色,大祭司與葛林斯王的淫樂,傷風敗俗,可是也還說不上什麼罪惡,橫豎也沒害著誰,大家睜只眼、閉只眼就過去了,事情不用鬧太大,但……整件事卻慢慢失控了。

  大祭司與葛林斯王既要常常換美女來幹,種類又要多,水準品質還要高檔,雖然這兩個傢夥位高權重,可也不是那麼多高水準美女願意送上門被干的,那麼,不願意就只好強幹了,大祭司所獻上的美人,開始包含許多被擄獲、被騙來的,這些非自願獻身的女性,被干到厭煩之後,如果釋放出去,在外頭怨謗護罵,非常難聽,搞不好還會來報仇,為了避免後患……殺人善後的事情沒有少做,而事情幹到這種地步,這就傷天害理了。

  自許江湖俠義的倫斐爾,第一個不能忍受,趕回國內想要處理此事,但到了素藍西亞,才曉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一個是國王陛下,一個是大祭司,光是這兩個的身份地位,就不是區區一個王子能夠撼動,更何況……整個索藍西亞的統治階層,幾乎都站在他們兩個那邊,大祭司平時所舉辦的各種亂交、淫交宴會,除了葛林斯王之外,也邀請了這些將軍大臣、王公貴族參加,大家平常都是玩在一起的淫伴,現在當然不會礙事。

  倫斐爾此時才知事情嚴重,自己一個人做不了什麼,但最讓他奇怪的,就是整件事情極為不合理。

  大祭司修練魔法出岔,行為異常,這還算解釋得過去,葛林斯王也有過搞大岳母肚子的不良紀錄,變得好色貪淫,不算太奇怪,但那些在淫交宴會中玩到忘我的貴族與大臣,裡頭有許多都是剛正不阿,甚至不近女色的性情,這些精靈怎麼會忽然玩女人玩到失了本性?一個也就算了,各個都是如此,這變化還發生在短時間內,就像完全變了一個靈魂?

  倫斐爾察覺到事情不單純,但僅憑他一個,又做不了什麼,只得步步為營,勇於任事,盡量執掌軍政大權,試著改變眼前的情況。

  慢慢地,一切變得很奇怪,如果說大祭司、葛林斯王的所作所為,之前是從小惡變成了大惡,那後來所發生的事,就無關乎惡與不惡,整個失控了。

  亂交淫宴的舉辦,從幾個時辰,變成了幾天幾夜,原本還對醜聞惡名存有忌憚,不敢讓醜事外揚的葛林斯王,越來越肆無忌憚,不但無懼旁人恥笑,甚至失去了羞恥的觀念,主動做出一些荒唐透頂的言行,包括鼓勵臣下亂交、要求臣下帶妻子一同參與淫宴,交換性伴侶、偷偷跑到臣下的住處,不搞臣下之妻,卻與打掃庭院的女傭搞。

  當父親終於玩起國王新衣的把戲,索藍西亞史上第一位裸體國王出現,倫斐爾目瞪口呆,只覺自己彷彿身在夢中。更糟糕的是,這些現象不單只是發生在葛林斯王的身上,整個索藍西亞的宮廷,那些重臣對主君的荒唐作為微笑以對,看見主君的裸體招搖過市,他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彷彿一切本該如此。

  「我那時常常在想,究竟是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掉了?為什麼這麼不正常的事,他們都沒有反應呢?」

  倫斐爾的話,讓我和冷翎蘭非常能體會,因為我們到索藍西亞之後所感受到的,正是這種極度錯亂的感覺。

  「我父王還有那些同胞,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我也不清楚,但我王少明白,一切的根源就在大祭司身上,是他讓素藍西亞失控的……唉,我明知這樣,卻無力改變什麼、阻止什麼……」

  努力想要取得大權,扭轉亂局的倫斐爾,後來也碰到了障礙。為了制衡倫斐爾,葛林斯王分權給三王子雷曼,讓兩兄弟彼此對抗,但雷曼庸祿,又對權力鬥爭不感興趣,完全對大祭司唯命是從,所謂的制衡鬥爭,根本是倫斐爾與大祭司在鬥。

  這幾年,倫斐爾的處境倍覺艱難,基於立場,他不願也不能向外界求助,大祭司又開始製造末日戰龍,雖然說是為了增強本國防禦,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志在外界,意欲侵略,倫斐爾越看越驚,最終決定破壞末日戰龍,一場奇襲失敗,差點連命部保不住。

  「我一直不明白,大祭司是修練走火,性情大變?還是有什麼其他的理由?但從法雷爾將軍的描述聽來,事情恐怕不是修練走火那麼簡單,他化身黑氣、肉體時老時少……這、這真的是精靈嗎?還是什麼別的生物?」

  倫斐爾憂心仲仲,我看他這副樣子,倒是想起了別的問題。

  (那個妖物被我刺了一匕首,傷勢不曉得怎麼樣?他死與不死是一回聲,但阿雪能不脫離他的控制?現在又怎麼了呢?唉,真是放心不下……)

  自從大祭司現形,我把整件事想通之後,就明白了一件事。阿雪當初能量衝突的情況,普天之下無人能治,縱是以白拉登的通天之能,也只能指點我來索藍西亞取大地之心,但那大妖人不單解開阿雪的棺木封印,還讓她清醒,活動如常,甚至可以戰鬥,這種本事……實在難以想像,我一直想不通,他哪來的這種本事?

  可是,從倫斐爾的話聽起來,這個大妖人非常精擅靈魂、精神方面的學理,本身的肉體也變化不定,無形無拘,普天之下,要比起這兩方面的同時專精,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人有這樣的本事。

  也就是憑著這方面的驚人手段,他把阿雪的肉體再一次進化人形,還對靈魂、精神進行操作,讓天河雪瓊取代阿雪,更不知道用什麼手法消去了阿雪體內的能量對沖,使她行動如常。

  有這種技術與背景,難怪救得了阿雪的不治之傷,這不曉得該不該算因禍得福?不過……這傢夥本事那麼大,要徹底擊敗他或殺他,這……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咧。

  ◆ 第三話:矛盾交擊.兵損將亡

  白拉登設計龍牙戰棋的時候,肯定是預備打大規模戰爭,不是用來打單對單的小戰鬥,要不然,龍牙戰棋的功能不會這麼全面性,彼此間相互輔助,各具長處,幾乎無懈可擊。

  在洞窟內首次看龍牙戰兵肆虐時,我心中對白拉登佩服得很,如果他不是一直冷眼旁觀,而是在黑龍會、反抗軍之間擇一相勸,東海的均勢早就被打破,結果不會是現在這樣。

  今天,這個人的厲害將由華爾森林內全體精靈共同體驗,前後不過兩個多小時,龍牙戰兵讓半座華爾森林陷入大火,死傷數目更在萬名以上,環顧索藍西亞的歷史,從未有過如此慘烈的紀錄,被敵人侵入首都,還造成這樣重的傷亡。

  黑武士刀劍不入,水火難傷,力大無窮,勇悍絕倫,幾乎可以說是綜合戰力最強的兵種;裝甲炮兵、半人馬戰騎、地行龍車騎兵,數目雖然下多,發出的攻擊卻都是大範圍、大排場,一下就放倒幾百敵軍,更別說還有兩個半身邪女,呼風喚雨,招雷引電,頻頻發動殺傷力極大的攻擊魔法,把精靈那邊的魔法師、弓箭手團轟得哭爹喊娘,屁滾尿流。

  龍牙戰兵的主帥,孤身站在所有龍牙戰兵的正中央,好像是在接受保護,但由它身上所散發出的森冷氣勢,讓百尺之內如同冰窖,凡是進入氣機影響範圍的生物,都冷得直打哆嗦,令人不得不相信,它只是不屑插手眼前的戰局,冷眼旁觀,不則……

  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孔,我心裡感慨良多,不曉得白拉登為何要把它製造成白起的相貌,白拉登與白起又是什麼關係?這兩個人同姓同宗,該不會是親戚吧?

  不過,如果真是白起在此,還可以攀交情、拉關係,免了這一場兵災,但現在這情形……百分百沒人情可講,倫斐爾今天要怎麼擺平這場面,還真是一件大工程。

  「各軍聽我號令,不要盲目進攻!」

  倫斐爾乍然現身,精靈們看到他,士氣大振,歡聲雷動,原本混亂的攻防得以整合,威力大了許多,傷亡也少了些,但戰況卻沒什麼改變,也佔不到優勢,龍牙戰兵雖然是被萬軍包圍,可是感覺上一點也不像是被圍的,頻繁發動強猛攻擊,精靈那邊要非常吃力,才能抵擋得住。

  「法雷爾將軍,眼前戰情不利,請問你有沒有什麼看法?」

  倫斐爾沒找冷翎蘭,卻是問我的意見,這點未讓我受寵若驚,只覺得是麻煩掉了下來。

  事實上,自從龍牙戰兵被釋放出來以後,我就一直在想解決的辦法。知己知彼,這是破解僵局的唯一法門,白拉登把戰棋交給我,卻沒有告訴我製造詳情,我對這戰棋也不瞭解,一切只能憑靠觀察來找答案。

  這些龍牙戰兵有自我意識,這是可以肯定的,但他們發動攻擊與破壞的根源何在?是依照黑暗本能,摧毀一切眼前看到的生命?或者……是針對某些目標?

  白拉登這樣的人,一步百計,一個行動裡頭可能藏著許多深意,我到現在也還說不準,他把龍牙戰兵交給我,到底有多少目的?尤其是……索藍西亞藏著這樣一個大妖人,我事先不知,但白拉登也不知嗎?

  這一路上,白拉登所提供的素藍西亞情報,完全沒說到大祭司的異常,但從倫斐爾說的話聽來,大祭司操控索藍西亞政局的事,並沒有多隱密,我不知道是正常,但白拉登一無所知就說不太過去了。

  假如白拉登知道,那他贊助我這趟索藍西亞之行,會不會另有什麼目的?末日戰龍的設計圖原本是他之物,他與大祭司也說不上無冤無仇,萬一他打算幹掉大祭司,那我就成了他可利用的工具。

  單單憑我一個人,哪有能力殺大祭司?可是帶上龍牙戰兵,一切的情形就不同,如果龍牙戰兵把大祭司圍起來打,不管這妖人多有本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唔……我越想越覺得自己所料無差了,特別是,我觀察了一陣子,龍牙戰兵的動作有些奇怪,如果它們單純是憑照本能,摧毀眼前的生物,那其實可以採用更有效率的戰術,傷亡也會比現在更大得多。

  然而,龍牙戰兵的行動,卻只是單方面承受攻擊後,發動反擊,偶爾一下主動搶攻,攻勢也不甚猛烈,龍牙戰兵的主帥更是站立不動,一令未下,那種神情好像……好像在尋找什麼,搜尋什麼。

  倘使我猜測不錯,龍牙戰兵就是白拉登送給那個大邪人的重禮,洞窟裡要不是那邪人溜得快,大概那時候就全面開打了。大邪人離開王宮之後,一直沒有再出現,看來多半不是傷重藏匿,而是躲著龍牙戰兵,省得一露面就成標靶。

  (白拉登會特別幫索藍西亞除害?這哪有可能?他才沒有這麼好心,應該是為了什麼好處,或者過往有怨,藉機報仇吧?不管答案是什麼,只要能找出那個大邪人,就有可能驅虎吞狼,一舉搞定兩大麻煩。)

  想是這麼想,但卻不能說出來,因為我剛剛把這些龍牙戰兵的出現,全推在大妖人的頭上,現在要解釋什麼都是自打嘴巴。

  「法雷爾將軍,你沒有什麼意見嗎?」倫斐爾看我沈吟良久,始終未發一語,開口追問,旁邊的冷翎蘭見我默不作聲,早已手癢,一步跨出。

  「我們什麼也不瞭解,哪會有什麼意見?還是由我先去試試,和這些妖物過兩招,說不定能有什麼發現。」

  「慢!」

  熟悉龍牙戰兵的威力,我怎麼可能放冷翎蘭去冒險?若是被龍牙戰兵纏住,無法說退就退,那就很危險了,更何況現在想到可用龍牙戰兵去對付那個大妖人,若因無聊的戰鬥,消耗掉龍牙戰棋的能量,那就得不償失了。

  攔下冷翎蘭,我並沒有什麼好意見,只是不想她跑去盲目亂打,受到傷害而已,下過,目前這種情況,如果完全不幫手,那對倫斐爾也不好交代,正當我感到苦惱,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變局忽生。

  龍牙戰兵中火力最強猛的炮怪,一下子轉過方向,炮擊左側的一個黑武士,而附近的兩個半人馬戰獸也拉弓射箭,朝那個黑武士射擊。炮擊加箭雨,威力萬鈞,即使龍牙戰兵本身的防禦力極高,卻也承受不住這種復合攻擊,那個黑武士兵卒大叫一聲,炸得粉身碎骨。

  「呃!怎麼回事?」

  好端端的戰鬥,忽然變成自己人打自己人,這可著實嚇了我一跳,而這種詭異情形並非偶發,繼那個黑武士被粉碎後,龍牙戰兵開始了激烈的內鬥。

  最開始,是幾個龍牙戰兵同時鎖定一個目標,同時發動攻擊,將目標物徹底摧毀,打完一個之後,馬上又切換成別的目標,但連續幾個龍牙戰兵被摧毀後,整個混亂情況徹底失控,不管是什麼炮怪、車騎兵,還是半人馬、黑武士,全都像是發了瘋一樣,胡亂攻擊身邊的一切,既攻向精靈那邊,也沒忘記向附近的同伴開打。

  這麼一來,場面比先前亂上十倍,我覺得龍牙戰兵根本是失了目標,開始無差別攻擊,放眼望去,槍林彈雨,烽煙陣陣,每一處都是爆炸聲隆隆,我們站得雖然遠,卻也被波及,龍牙戰兵的攻擊落在附近,斷樹裂地,把大片沙土炸得翻掀上去,再嘩啦嘩啦地灑落在我們頭上。

  「撤退!快退!」

  倫斐爾眼見情勢不妙,下令撤退,想要減少精靈們的死傷,但霧色漸濃,他的命令在大霧中執行不易,到處都是士兵的怒吼與嚎叫聲,而這些聲音又總是被連串炸裂聲響給吞沒,每一聲爆炸都伴隨著精靈的死亡,倫斐爾又憂又氣,卻無力挽救些什麼。

  冷翎蘭想要趁亂去摧毀龍牙戰兵,再次被我攔住,不想讓她去蕩渾水,尤其是這種時候,龍牙戰兵根本是無差別攻擊,一個弄不好,冷翎蘭就被龍牙戰兵全體圍毆,太過危險了。

  「不行,我一定得去,那些怪物這麼厲害,我起碼要砍一個下來。」

  「神經,這有什麼好砍的?真想要砍怪物,你等一下回去砍華鬼婆吧,她也是怪物啊。」

  我極力勸阻,卻終究攔不住冷翎蘭,為求安全起見,我把滅魂匕首交給她,希望能夠發揮效用。

  冷翎蘭手持滅魂匕首,身影消失在大霧裡,不久之後,我聽見冷翎蘭的怒喝聲,兩勁交擊所激發的強風,短暫吹散了霧氣,讓我看到冷翎蘭正揮動匕首,砍剌在一個龍牙戰兵的半身邪女頸上,才一相碰,匕首應聲而碎,脆弱的材質承受不住撞擊,碎成片片,必殺一擊失敗,幸虧冷翎蘭應變奇速,反手抽出霸海,第七級力量全力出擊。

  一刀橫斬,第七級力量毫無保留地爆發,距離又近,這一刀的無雙之威,那個半身邪女照單全收,連一聲慘叫都不及喊出,腦袋就被砍得橫飛而出,餘勁未止,貫體連環爆發,將它炸得粉碎。

  冷翎蘭這一刀奏功,確實是替我們大大掙了面子,鼓舞士氣,不過她自己也因此陷入龍牙戰兵的圍攻,幸虧龍牙戰兵正陷於激烈的內鬥,冷翎蘭才得以脫身,未有受傷。

  能夠使用魔法的半身邪女,是龍牙戰兵中的重要輔助角色,被冷翎蘭重劈幹掉一個,大大削弱了龍牙戰兵的力量。大霧瀰漫中,我們聽見連串的氣勁交擊與爆破聲,強烈衝擊波橫掃四面八方,險些把我打飛出去,冷翎蘭唯恐我這邊有失,不得不撤回我身邊護衛,放棄再去冒險出擊。

  我看著眼前的亂局,一面確保自身安全,一面也在構思。

  (滅魂匕首一碰到龍牙戰兵就被震碎,半點殺傷效果也沒有,這說明鬼婆要我拿這去對付龍牙戰兵,根本就是放屁。唔,那些會隱形的殺手護衛,不曉得到哪裡去了?雖然我看不到,但應該也在這裡吧?)

  我們的肉眼看不見隱形事物,可是龍牙戰兵的感知、探知能力,應該可以察覺到隱形護衛的存在,換句話說,那些隱形護衛也被捲入這一場內鬥中,搞不好已經被摧毀殆盡了。

  前後大概十幾分鐘的時間,濃霧中的轟隆聲響逐漸小了下來,代表龍牙戰兵因為自相殘殺,已被摧毀大半,這是之前完全沒法想像的事,雖然龍牙戰兵是一種完全失控的武器,不過所謂的失控,是指威力面言,不是對自己人亂打一通,搞到自滅。

  (難道……這也是白拉登的設計?他曉得龍牙戰兵無法控制,所以做了設定,在一定的時候讓龍牙戰兵自滅,省得控制不住,連我也完蛋?)

  這個念頭才生出,我馬上搖頭,把這個荒唐念頭逐出,因為如果真是白拉登的設計,龍牙戰兵集體自爆就好,哪用得著搞什麼互擊?總不會是堅持說死要死得轟轟烈烈吧?再者……打死我都不信,白拉登會對我這麼好……

  由於情況詭異,倫斐爾讓所有精靈部隊離得遠遠的,不敢靠近迷霧中的混戰區域,再過不久,只聽見一聲尖嘯,迷霧中幾道身影沖天飛起,瞧那個型態,正是龍牙戰棋的主帥,帶著幾個破損的殘兵,一起高速飛空。

  事出突然,我們根本來不及攔截,也無暇做出什麼應變,只能眼睜睜地看這幾個龍牙戰兵拔地飛起,速度奇快,一轉眼就直衝天際,沒入雲端,不見蹤影。倫斐爾身先士卒,帶隊進入剛剛混戰的區域進行掃蕩,僅見到滿地的晶石碎塊,那都是被轟爛的龍牙戰兵遺骸。

  龍牙戰兵這一場肆虐,造成傷亡破萬,應該算是精靈們不共戴天的血仇,它們衝霄而去,照理說,倫斐爾該要拔劍發誓,說些什麼即使追到天邊,也要討回血債的場面話,然而,龍牙戰兵並非生物,甚至還說不上有智慧、有思想,計較這個實在沒意義,況且……眼下正是多事之時,好不容易送走了這票瘟神,那是求之不得,誰敢再去主動招惹?

  倫斐爾皺了皺眉,揮手下令,讓所有士兵列隊撤回,聽他命令行事。

  接下來的時間,倫斐爾指揮軍隊善後。華爾森林遭遇這場大劫難,傷害委實不輕,除了精靈那邊的慘烈死傷,不曉得有多少樹木花草被毀,精靈們崇拜自然,花草損毀已令他們黯然神傷,千百年樹齡的老木折斷、焚燬,對他們更像是死了老爸般的打擊,前前後後的損失算一算,華爾森林大概要辦一場史上最大的喪禮了。

  葛林斯王駕崩,許多的重臣、要人也在此役中過世,華爾森林內亂成一團,若不是倫斐爾在此時站出來,恢復了指揮系統,開始救人救災,這一仗所遺留的傷害肯定還會擴大。

  不過,倫斐爾也不是跑出來做善事的,他本是葛林斯王欽命通緝的頭號要犯,葛林斯王死前又沒有解除追殺令,換作是其他情況,他現身之後肯定要被緝拿者追上幾條街,只有在這種時候,縱然有些不懷好意的野心家,也不敢和他作對,僅能俯首聽命,而倫斐爾就充分把握機會,趁此良機,將軍政大權一一收回。

  可以想像,在這幾個小時的善後處理暫告段落後,倫斐爾就會召集所有大臣,宣告大祭司的罪狀,並且正式接管索藍西亞國政,這之中多少會有些波折,但是到了最後,結局是可以肯定的,因為倫斐爾並沒有什麼強大的竟爭者,而且老天還新送了他一份大禮……

  「我剛聽到消息,久病在床的大王子不堪驚擾,已經過世了,勉強也算是這一仗的受害者吧。」

  冷翎蘭道:「大王子體弱多病,長期臥病在床,近幾年更是病人膏盲,若非葛林斯王、大祭司柏南克數度不惜代價,以靈藥為他解難紆困,他根本支持不到今天,剛才各地混戰,侍從以擔架將他�出轉移,結果附近巨木折斷,倒塌下來,他沒有被壓中,但也受了傷,又痛又驚,沒能挺過去,就這麼死了。」

  「那不是正好?老大死了,老三殘廢了,比較起來,倫斐爾雖然是獨眼龍一個,但還能吃能睡,這下王位非他莫屬了。對了,大王子叫什麼名字?我忽然想到我只知這傢夥多病,卻不曉得他叫什麼?」

  「化旗。格蘭納斯。斯特丁,你事前沒做情報調查嗎?連這也不知道?」

  「……說得好,我如果早就知道,一定不來了。」

  倫斐爾去穩定政局,臨走之前對我和冷翎蘭非常客氣,請我們暫時安歇,待他把眼前雜務稍微處理後,還有重要大事要與我們商議。

  我和冷翎蘭是諸事纏身,就算想走也走不了,只能先與這位二王子分道揚鑣,去和一眾白家子弟會合。

  面對眼前的亂局,我開始反思自己來到索藍西亞的本來目的。

  乍看之下,我替索藍西亞揪出了大妖怪,幫了倫斐爾大忙,但實際來說,索藍西亞之行至此可謂一塌糊塗。

  最初目的是要醫治阿雪,現在阿雪變成那個樣子,也不曉得該怎麼算數,她的身體是好了,活蹦亂跳,但卻跳到我們面前來,當起敵人了。

  另一個前來華爾森林的目的,是要替白拉登送信給人,那個什麼叫銀芽的女人,我們還沒見到面,不過已經搞得天翻地覆,還讓索藍西亞死傷狼籍。

  信是肯定要送出去的,要去大監獄裡頭找個女人,倒也不算太難,找倫斐爾下命令就是了,我反倒擔心把信送出之後會碰到什麼問題,萬一又有什麼變局,搞得驚天動地,那才真是要命。

  至於大祭司柏南克,雖然他逃逸無蹤,潛伏暗處,伺機而動,但他是倫斐爾的問題,不是我的,這傢夥在索藍西亞搞風搞雨這麼久,肯定有重大圖謀,總不會有間工夫專門找我麻煩吧?只要把眼前的問題解決,拍拍屁股離開索藍西亞,這傢夥要搞多少事關我屁事?

  (不過,要解決問題,也得要找出這傢夥,解鈴還須繫鈴人啊,碧安卡在那一戰之後就不見蹤影,天河雪瓊也失蹤,肯定和那個傢夥有關。)

  冷翎蘭告訴我,她被天河雪瓊用縮地大法帶走後,兩人在外頭短暫交手,天河雪瓊存心拖延,冷翎蘭掛心我的安危,且戰且走,最後天河雪瓊好像得了什麼信號,忽然抽身撤走,冷翎蘭也不敢追,就這麼看她遠去,不知所蹤。

  可以想像,天河雪瓊一定是去和那妖人會合,碧安卡的情形也一樣,還有,我把夏綠蒂當成交易品,送給了那個妖人,現在也隨著那個妖人一起消失,下落不明,我想那個妖人不至於飢渴到要把夏綠蒂帶在身邊干,夏綠蒂的失蹤必有什麼內幕。

  除此之外的失蹤人口,還包括羽霓、紫羅蘭,這一人一獸那天去追蹤阿雪後,就再也沒有出現,照我的推測,多半是落到那妖人的手上,只是一直得不到證實。

  現在算一算,我這邊還真是有不少女人落到那妖人手裡,雖然他假扮雷曼的時候,對女性充滿不層,無論是怎樣的美女都不在他眼裡,可是他以大祭司面孔出現時,卻是寡廉鮮恥,好色到了難以置信的地步,如果這才是他的真面目,那阿雪、碧安卡的肉體,豈不是已經被他操翻了?

  想到這一點,我愕然止步,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極為難看,正走在我身旁的冷翎蘭發現到這一點,似乎也看穿了我的想法,輕輕咳了一聲,道:「我覺得……那妖物一定不是真正的大祭司。」

  「哦?為什麼?我和倫斐爾也有此懷疑,只不過不敢肯定,你是怎麼確定的?」

  倫斐爾只能肯定,這個大祭司已經不足以前的大祭司,卻不能肯定是大祭司練功走火入魔,個性大變,還是已經遭到取代,再非以前的那個靈魂,而這也是我正苦惱的地方。

  「道理其實也簡單,你轉述那個妖人的話裡頭,他曾說過自己這些年一直在這裡當大祭司,這種語氣不太對,所以我認為,原本的大祭司應該很早就被幹掉取代,又或者被現在這邪物控制了身心靈魂。」

  冷翎蘭沈吟道:「還有,他說他有過很多名字,最喜歡的一個是龍王陛下,這種稱呼讓你有什麼聯想?」

  龍是威猛瑞獸,大地上英雄豪傑喜歡以龍自居,甚至自號龍王的人著實不少,不過會把「龍王」與「陛下」兩字連在一起使用的,我記憶中就只有那麼一個:黑龍會的首領,黑龍王。

  那個妖人所使用的種種改造技法,還有他讓天河雪瓊所使出的黑魔法,確實都與舊日黑龍會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再加上他自稱龍王陛下,難道他與黑龍王有什麼淵源?

  然而,黑龍王心燈居士不但早已身亡,連魂魄都已煙消雲散,又從哪裡再跑出個龍王陛下?更別說這妖人在索藍西亞起碼待了十幾二十年,那時候心燈居士還活生生地橫行呢。

  「糟糕!」

  身邊的事情太多也太雜,我整個思緒都被索藍西亞眼前亂局給佔據,忘了不久之前才聽到的大事。

  東海反坑單大敗,全軍覆沒!

  這個天大的噩耗,不曉得是真是假,但發生到現在也有一段時間了,該有更詳細的情報出來,可以查證。

  我和冷翎蘭匆匆趕回白家子弟棲身的驛館,外頭雖然有戰火波及的痕跡,卻不算嚴重,這些白家子弟仍有著保護自己的能力,而當我們兩個回去,他們面帶凝重地迎上,告知我們華更紗正在閉關施術,讓他們在外守護,不讓外人打擾。

  「鬼婆還滿認真的嘛,看這聲勢,難道真的弄得成功?」

  我素來敬佩華更紗的本事,也曉得與白拉登有牽扯的她,並非普通魔法師,確實有過人之能,但再怎麼厲害也好,起死回生這種事,目前為止仍是一個不可思議的神話,多少魔法師耗費一生心血追求,仍是白費力氣,我很難相信華更紗有能力打破這個萬古禁忌。

  當初,黑巫天女花了偌大力氣,搞出了那麼多的事,無非就是想讓她的愛人復活,但到最後也沒有成功,黑巫天女可以說是大地上排行頭幾名的術者,手上掌握的資源又多,她都不免失敗,華更紗何能例外?

  如果琳賽只是重傷,又或是進入什麼假死狀態,像先前的阿雪一樣,那不管再怎麼難,說要把人救活,我相信是做得到的,但琳賽是當著我的面斷氣,連心臟都被挖出來,死得不能再死,這樣子要救活回來,真的就是起死回生之能了。

  不過,華更紗事先做了準備,現在又煞有其事地閉關施法,看起來是頗有說服力,我見不到人,只能在心裡祈禱,希望華更紗真的能夠創造奇跡,讓死人活過來。

  「對了,東海那邊的情況如何?有沒有進一步的戰況傳回來?」

  冷翎蘭替我提出問題,這話換做是問別人,短短時間之內,未必能有什麼新情報,好比倫斐爾,搞不好還不知道反抗軍慘敗的事,但白拉登是海賊王,東海是他的勢力範圍,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怎會不知?這麼半天一天的時間,足夠他把詳細情報送來了。

  「有,剛剛收到爵爺那邊的最新情報,有關東海大戰的影像紀錄,已經傳送過來了,你們直接看吧。」

  有影像紀錄可看,比什麼文字、口述都要清楚,自家子弟取來魔法礦石,安裝在播放裝置上,一經發動,立刻投射出影像,映出了東海的畫面。

  畫面上看得很清楚,黑龍會殘黨的艦隊,彼此間用鐵煉相連,串成了一個浮島,乍看之下確實無比壯觀,不怕風浪,但在戰鬥的時候,這是最笨的做法,只要幾艘船著火沈沒,就會拖累到整個艦隊。

  用這種陣勢去作戰,根本是自殺,我想這些黑龍會的餘孽,一定很急著到海裡去餵魚。假如他們是被李華梅率軍突襲,事先一無所知,那搞出這樣的鐵索陣還情有可原,但李華梅此次的軍事行動,老早之前就已通告天下,廣邀各方人馬,這些傢夥非但不逃,還搞了這樣的鐵索陣來待宰,實在是很不合理。

  單只是這一黜,此仗未開打,就已經有了不尋常的味道……

  ◆ 第四話:天降奇禍.全軍覆沒

  我從不相信天下有白吃的午餐,更不相信打仗的時候,敵人會如此便宜我,爭著衝到我刀口上送死,所以看到黑龍會餘孽的陣形,我第一個產生的念頭就是此事有詐。

  雖然說,黑龍會的船艦都是傷痕纍纍,有些船帆還被燒燬了一半,船艦外殼上都有刀砍、炮擊的痕跡,看上去讓人生不出危險感覺,但有識之士應該會覺得不妥……至少,以李華梅的精明,不該看不出這其中的問題。反觀東海聯軍這一邊,那就不是普通一句人強馬壯能夠形容的了,除了原本東海反抗軍的艦隊外,還多了大批來自陸上諸國的人馬,他們紛紛乘著本國的戰艦,集合成艦隊,數目雖然只有反抗軍的三分之一,人員素質卻最為可觀,都是來自各國的好手與魔法師,身份非官即貴,都是自己國內響噹噹的角色。

  這些外來者雖說是被請來參戰,其實都是來觀禮的貴賓,要不然,他們個別戰力雖然優秀,但未經海戰訓練,彼此間又沒有配合默契,上了戰場幫不到什麼忙,反而還會阻礙作戰,大大增添危險。

  李華梅請這些貴賓來參戰,用意是立威與合作,真正的重頭戲不在戰場上,是在戰事結束以後,李華梅會私下約見這些貴賓,密談軍事、政治、經濟方面的合作,這些是我的推測,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釋,雖然我始終覺得這樣太過招搖,失之躁進,不是妥當的辦法,可是李華梅有她自己的想法,我也管不到這許多,更不可能去勸她什麼。

  幸好,為了讓此戰萬無一失,李華梅還準備了一支奇兵,那可能是現今大地上最強的空戰力量:羽族、鳳凰島。

  羽族多年來辛苦尋覓,終於找到了失落的鳳凰島,這座能漂浮天上的島嶼,可不只是一座飛天孤島,上頭更有強大的火力與武裝,昔日橫行於南蠻九天之上,壓得各獸族不能�起頭來作人,是近乎無敵的存在,如今羽族重新啟動鳳凰島,萬里迢迢開來東海,別說是對付區區黑龍會殘當一,就算是要和全盛時的黑龍會艦隊作戰,也是佔盡優勢。

  從影像中可看到,在天空中飄浮的鳳凰島,像是一頭俯視大地的巨獸,光是飄浮在那裡,就形成巨大的陰影,籠罩大半個海面,彷彿連陽光都被它遮斷,如此威勢,任誰都要瞻顫心驚,尤其是想到鳳凰島居高臨下;永遠只有它打人,別人打不著它,誰還敢向它挑戰?

  這樣的形勢,豈止是甕中捉鱉,根本就是大石砸死蟹,十拿九穩的事,我看不出東海聯軍有任何失敗的可能,然而,最後的結果卻是東海聯軍全軍覆沒,這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嘟∼∼」

  我聽見東海聯軍那邊吹起了號角,李華梅正站在自己旗艦的甲板上,身披龍鱗甲,一手按著劍柄,手中比劃,縱然不發口,身邊自有人把她的將令透過旗號、號角傳達全軍。

  整個影像是隔著老遠的距離拍下,我僅能看見李華梅的身影、動作,卻不可能連表情都看得清楚,這是很可惜的一件事,因為如果能看見她的表情與眼神,我就可以判斷出更多的東西,不過……說是這樣說,真要把她看清楚,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睜眼的勇氣。

  號角再次吹響,大海遼闊,沒有阻擋的事物,號角聲聽來格外響亮,裡頭蘊含著令人心驚的殺伐之氣,正是通告全軍進攻的號令。

  東海聯軍的艦隊緩緩散開,以扇形朝敵軍進逼過去,鳳凰島也在天上移動,我依稀可以看到,島上的羽族女戰士振翅飛行,排列成隊,預備配合島上的武器做攻擊。

  我沒有看到卡翠娜,但身為羽族之主,她應該正在鳳凰島上指揮族人,看她們能把鳳凰島操控得如此平順,可以想像幕後所花的心血,不曉得等一下鳳凰島上萬炮齊發,會是怎樣的一個場面。

  天上、海上,兩股強大的軍勢逐步進逼,黑龍會的殘破艦隊,在這兩股力量的夾擊之下,顯得不堪一擊,就好像巨大石輪底下的雞蛋,接觸瞬間就會破碎毀滅。

  一切該是那麼理所當然地發生,但就在這一刻,我忽然省悟了一事。

  從聽到東海聯軍潰滅後,我一直想不通,敵我實力如此懸殊,東海聯軍為何會戰敗?而且還敗得如此之慘,搞到全軍覆沒?即使是看了這段影像,我還是想不出來,可是,龍牙戰兵的毀滅,讓我得到一個寶貴的經驗,如果有什麼強大的複數敵人難以應付,最佳的處理方法,莫過於挑撥兩虎相爭,矛盾對擊。

  我猜到了那個原因,想要叫喊出來,但卻已經不可能阻止什麼,因為整件事早已發生,即使是在這段影像中,該發生的一切也照樣發生,什麼都沒有改變,什麼也不能改變。

  整件事情的發生,突如其來,事先沒有半點預兆,就只看到天空中的鳳凰島,在移動中減低了高度,最初還沒有什麼人注意到,但是當鳳凰島的高度越降越低,那道遮天的巨影出現在自己頭上,再遲鈍的人也會在那種壓力下驚醒。

  注意到這要命一點時,已經太遲了,事實上,哪怕他們更早一點察覺,也是無用,因為當鳳凰島飛行在他們正上方。這樣的距離,除非他們有辦法瞬間移動,或者在數秒內飛栘出幾十里,不則,那遮天的巨影一瞬間崩砸下來,就算是神仙也躲不過去的。

  巨大的空中島嶼,以驚人的速度瘋狂墜落,而在它落下的地方,則是東海聯軍的艦隊,這時候底下的人已經發現末日臨頭,驚惶騷動,有人發狂大叫,有人忙著跳海逃躲,也有人不顧一切,用自己最強的力量往上狂轟,大概是想把鳳凰島打碎吧,可是,別說他們,就算當今世上五大最強者聯手,也是不可能做到這種事的。

  所有的一切在短短十幾秒內發生,我和冷翎蘭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看著鳳凰島失速砸落在東海聯軍的艦隊上,那樣的速度、那樣的覆蓋面積,只能用砸個正著來形容,東海艦隊的六成,在被鳳凰島正面砸中的瞬間,就粉碎破滅,壓入海底了。

  即使沒有當場死亡,也不代表能夠跑得掉,這麼大的一座島嶼由高空墜海,所激起的浪花絕對是一場毀滅性災難,不是開玩笑的,我從沒有見過這麼壯觀的海水之壁,筆直參天激起,比什麼威猛巨獸還要強大百倍,在這種無可抵抗的天然威力之下,再大、再堅固的船艦,都只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玩具,輕易就被巨浪吞噬下主。

  這樣的大海嘯,可不只是隨便吞沒個近千艘船就算了,造成的衝擊海浪將會直拍上陸地,把沿岸瘋狂破壞,人命死傷將難以估計,不過在那之前,黑龍會的這些破船爛艦將首當其衝,第一個與東海聯軍陪葬。

  只是,天下事就是不會那麼理想,白癡的同伴與友軍,不想要卻舉目即是;白癡的敵人,很想要卻總是要不到,在這世上,敵人永遠都是強大的,同伴和友軍除了扯後腿,好像什麼別的都不會,這就是人生了。

  黑龍會艦隊之前看似愚行的舉動,現在有了充分的意義。面對如此強大的天然災害,別說鐵索連船,就算用上鋼索、金索都沒用,但如果配合上魔法,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鐵索將所有黑龍會船艦綁串在一起,不是為了增加穩定性,而是要連結成一個巨大的浮動魔法陣,每一艘船的位置都經過設計,每艘船的甲板上都繪有魔力字符,一經發動,幾個復合效果立刻出現。

  我很肯定,這個魔法陣王少具有兩個效果:形成堅固的護罩、與水同化。

  穩固的護罩,將整個艦隊都覆蓋籠罩,當那巨大的衝擊力到來,艦隊在護罩之下,牢牢固定在海上,不會左搖右晃,更不會直接承受海水的衝擊。只有這樣,仍是不夠,這股海嘯實在太強大,超越人力所能抵禦,這世上也不會有什麼魔法能完全擋住海水沖擊,所以,還需要第二種效果的配合。

  再怎麼威猛的巨浪,也傷不了大海本身,這是永不被顛覆的世界法則,只要化質為水,就能在巨浪底下全身而退,這一點本來不是那麼容易,但黑龍會雄踞東海,會中有得是水系魔法師,這才搞得出如此大規模的水系魔法陣。

  要把所有船艦都化形為水,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可是透過張設的魔力護罩,卻可以弄成與水同質,當萬噸巨浪覆蓋下來,兩者性質一樣,水乳交融,很自然地排開,不受其害。

  當然,這種事情等於短暫扭曲自然定律,要強行做到,就是用無比龐大的能量來推動,而且時間不會太長。可以想像,當這個魔法陣崩解消失,黑龍會艦隊中的魔法師將沒有一個能站立起來,搞不好還會有半數斃命,不過這種犧牲是劃得來的,這些魔法師的犧牲,換得了一場空前絕後的大勝利。

  我無法估計這一仗的損傷,即使只是略微簡算,也能得出一個結論,東海反抗軍全員覆沒,再沒剩下半點戰力,所有的戰士、船艦,都已經葬身海底,沒有倖存的可能。

  同樣受到重創的,還有陸地上的勢力。受李華梅邀請而來的賓客,包括金雀花聯邦、阿里布達,甚至伊斯塔、索藍西亞都有人到來,這些賓客可不是普通角色,能夠被李華梅看上的賓客,本身如非官高勢大,就是自身實力雄厚的強人,從另一個意義上來說,也就是當前大地諸國的精英,他們得意洋洋地前來,全沒想到自己會連拔劍、施法的機會都沒有,就成為魚蝦的食物了。

  這些人的死,將嚴重影響本國的實力,國內的一場大亂勢所難免,換作是十年前,可能立刻就引發一場多國混戰,大家都想趁著鄰國出事的當口,發動侵略,現在有了國際聯盟穩定局面,情況不會那麼糟糕,但後續效應仍不可輕視。

  鳳凰島墜海,怒浪滔天,羽族女戰士就算身有翅膀,在此絕境也是插翅難飛,我就看到一些試圖飛上天的羽族女戰士,被怒浪給吞噬。經過這一仗,羽族就算沒有滅族,大概也所剩無多了。

  整個戰爭的影像,到此結束,我靜靜地看著地面,一語不發,冷翎蘭很有默契地走上前去,把整個影像重放一遍,我和她就這樣反覆把整段影像看了幾遍,然後陷入一段頗長的沈默。

  如果非要替這一仗找個註解,那麼「全軍覆沒」真是最佳的形容,這一仗打完,東海反抗軍、各國貴賓、羽族,死亡率在九成九以上,只有亡,沒有傷,完完全全的滅絕。

  純以一個局外人的立場,我只有衷心讚歎的份,換作足我來策劃,還真想不出要怎樣設局,才能一次把這麼多人給滅掉,絕無走脫的機會,而己方近乎無損,勝得再漂亮也不過。

  「……上當了。」

  冷翎蘭輕輕一聲,打破了沈默,我望向她,就聽她說道:「能夠做出如此佈局,這場戰爭的幕後有高人設計,黑龍會餘孽絕不只是餘孽這麼簡單,甚至整個黑龍會的覆滅,背後可能都大有文章。」

  這也是我一直懷疑的事,其實打從心燈居士陣亡,李華梅大破黑龍會後,我的疑慮就不曾稍減過,心禪大師、茅延安也好幾次與我談過,覺得不可大意,但大家說到最後,總是不免碰到同一個問題,那就是……就算黑龍會有意化明為暗,潛伏起來搞陰謀,這個代價也未免太大了。

  損失了那麼多的兵力,這已經非常慘痛,但連黑巫天女,甚至黑龍王自己都賠上性命,這種損失可是無可取代的,有什麼必要搞成這樣嗎?

  因為有這樣的理由,我的疑慮始終未得肯定,但很多問題仍困擾著我,包括黑龍會覆滅後,他們當初的研究成果莫名失蹤,追查不到下落,還有鬼魅夕為何要出手刺殺心燈居士,這都沒得解釋。

  來到索藍西亞之後,相關的蛛絲馬跡也浮現出來,那妖人與黑龍會有密不可分的關係,還自稱是龍王陛下,這些都暗示了一個可能。

  如今,這個可能化為事實,呈現在我們面前,黑龍會覆亡一事,蘊藏著巨大的陰謀,騙過了大地上的所有人,更成功設計了這滅絕性的一場大戰。

  「黑龍會那邊不只是有兵法高人,還肯定有大魔導士,要使用這種規模的大型魔法陣,下管有多少魔法師輔助,都還是需要一名頂尖術者擔任魔力中心,引導發動。」

  冷翎蘭說著,眼中深有憂色:「黑龍會現在的實力到底有多強?」

  我長歎道:「這個你只能去問他們現在的新領導人了,但如果他們還保有當初的完整實力,此消彼長之下,他們不只是要稱霸東海,恐怕要正式把勢力放上大地。」

  以黑龍會的野心,怎麼可能只願屈居海上,只不過大地諸國勢力強大,海上又有李華梅不時遊擊牽制,這才遲遲沒有侵略大地,如今東海反抗軍全滅,大地諸國的實力又被削弱,再沒有東西可以阻擋黑龍會的野心了。

  這一批賓客的亡故,固然是大地諸國的嚴重損失,但真正削弱國力的關鍵,卻是在更早以前就發生了。

  心燈居士製造的動亂,令慈航靜殿元氣大傷;伊斯塔被黑巫天女鬧得幾乎要亡國,國內高手為之一空,就連索藍西亞,被這個大祭司如些搞,我看沒有十幾二十年也回復不過來,如此時局,黑龍會要是大舉進攻,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抵擋?

  黑龍會沿著海線進攻,伊斯塔、阿里布達將首當其衝,前者是娜西莎絲的麻煩,後者卻是冷翎蘭責無旁貸,所以她看到這場戰爭的結果後,表情格外凝重,想著對付黑龍會的策略。

  「……鳳凰島這樣墜落,不曉得李元帥她……」

  我與李華梅的恩怨,此刻恐怕是天下皆知,冷翎蘭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住,只是看著我的反應,而我只有苦笑的份。

  李華梅武功雖強,但面對如此絕境,只怕武功再高也沒有用,一整個島嶼砸下來,被埋入深海底下,如何還有生機?

  看著鳳凰島砸在東海聯軍的艦隊上,知道李華梅恐難倖免,那一瞬間,我的心突然好痛,就連我自己也不能解釋,明明已經和李華梅恩斷義絕,為何看到她殞命,我還會如此心痛?

  這是我不願深思的事,或許在往後的時間裡,我都會這麼不停地問著自己,終此一生……

  (李華梅會敗得那麼慘:王要是算錯兩點,一點是黑龍會,一點是鳳凰島,黑龍會那邊情有可原,但鳳凰島……怎會這樣的?)

  若是鳳凰島不突然墜下,東海聯軍也不會有此慘敗,而看黑龍會的佈陣,擺明是早就知道鳳凰島會墜落,兩者之間肯定有關聯,就不曉得是黑龍會派隊伍奇襲鳳凰島,控制了島嶼,還是羽族與黑龍會商量好了?

  冷翎蘭道:「鳳凰島上有羽族駐守,以李華梅的精明,發兵出戰之前,肯定與島上不停有聯繫,黑龍會哪怕出動絕頂高手,能攻陷鳳凰島,但要讓李華梅絲毫無覺,這卻不太可能,所以黑龍會攻陷鳳凰島……這個選項可以刪除。」

  分析合情合理,我也認同,聞言點了點頭。

  「羽族勾結黑龍會,這個可能性也不高,平常不管是什麼樣的勾結,無非就是利益交換,但鳳凰島這麼一沈沒,羽族幾乎都滅族了,除非羽族立志當黑龍會的死士,不則這種行為說不過去。」

  「有道理,那你認為真正的解釋是什麼?」

  「羽族之中的某些人或是……某個人,與黑龍會串通。至於會是什麼樣的人,這點我和羽族從無交往,當然不可能知道,只有你曉得了。」

  冷翎蘭苦笑說話,但她的這份分析,對我已是非常有用,順著這條思路一想,一個雍容華貴的身影頓時在我腦海中浮現。要讓鳳凰島失速墜落,就要能操控鳳凰島,這樣的人不會太多,恐怕只有……

  這一瞬間,我想起了在不久之前,在魔法影像中所看到的卡翠娜,那一閃即逝的奇特眼神。

  當時,我覺得很不安,好像有什麼很不妙的事情將要發生,但左思右想,想不出有什麼問題,便把這不祥預感歸咎於自己想太多,畢竟在羽虹刺我一匕首後,我經常疑神疑鬼,心驚肉跳,要說把事情想得太多,那也是有的。

  不過,看來我應該多相信自己的直覺一些,因為那時的預感,現在是真的命中了,如果要說有什麼人能操控鳳凰島,身為羽族族主的卡翠娜必是其中首選,只是我想不通,卡翠娜為何會與黑龍會勾結?這樣做到底對她有何好處?

  (不,這樣想太過武斷了,事情可能並非如此,沒有任何證據顯示就是卡翠娜搞的,這樣想萬一冤枉了人,那就太……)

  我這麼對自己說著,但心中越來越強烈的直覺,卻讓我曉得自己的懷疑並沒有錯,卡翠娜必然是整件事的關鍵,只要找到她,就可以瞭解事實真相,這還包括黑龍會的具體陰謀。

  看鳳凰島墜落時候的慘狀,島上的羽族九死一生,但若真是卡翠娜令鳳凰島墜毀,我才不信她會與島同亡,肯定有什麼方法可以保命逃生,又或者她根本就不在島亡。

  「……現在怎麼辦?」

  冷翎蘭提出問題,我只能苦笑搖頭,現在這種狀況,我們什麼也做不到,更別說我們此刻還在索藍西亞,怎麼管得到東海那邊的事?

  在這方面,我覺得沒什麼所謂,黑龍會就算重新崛起,要侵略大地,一時間也打不到內陸來,最多我一輩子不靠近東海,打不過總躲得起吧?但冷翎蘭就無法置身事外,黑龍會再興,並且一口吞掉了反抗軍,隨時都會揮軍西進,威脅到阿里布達。

  和其餘諸國相比,阿里布達綜合國力還可以,但實在沒什麼人才,國王又是個廢柴,這麼多年來能夠不失寸土,只是靠著兩個女兒的努力,還有我家變態老爸的扶持,如果黑龍會來攻,冷翎蘭又不在國內坐鎮指揮,肯定要出大亂子,這由不得冷翎蘭下急。

  「你如果擔心那邊的狀況,就先趕回去吧,橫豎倫斐爾已經現身,索藍西亞大局已定,有什麼事情可以慢慢問倫斐爾,不急於一時,還有我會在這裡處理,你可以先回阿里布達。」

  「說那是什麼傻話,我不是深閨裡的小女孩,輕重緩急我分得很清楚,倫斐爾雖然出現,也掌握大權,但要說索藍西亞大局已定,這未免說得太早,那妖人還潛伏暗中,能搞出多大的事情誰也不知道,況且……如果那妖人真與黑龍會有關,在這裡把事情弄清楚,以後對付黑龍會大有幫助,說不定……還能擒賊先擒王呢。」

  冷翎蘭道:「你現在完全用不出魔法,連起碼的自衛能力也沒有,我若是不在這裡,恐怕你活不到第二天,那些姓白的未可輕信,至於華更紗……這女人陰狠毒辣,冷血殘暴,你留在這裡與她周旋,太危險了。」

  聽見冷翎蘭這麼在意我的安危,我不禁笑出聲來,這足以前絕對沒法想像的事,但沒等我開口說話,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意外響起。

  「陰狠毒辣,冷血殘暴,這話不假,但背後道人長短,這也算不上光明正大吧?」

  說壞話被抓個正著,我和冷翎蘭都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只見一身手術制服、雙手戴著白手套的華更紗,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後頭,身上沾滿了鮮血,雙手手套上還有鮮血不住滴落,看起來就像是個由地獄出來的女死神。

  「你們這對亂倫的狗男女,看片子看得過癮嗎?」

  這句話實在毒辣得狠,換作是別人,冷翎蘭大概一刀就砍過去,殺人兼滅口,可是對上華更紗,就算是冷翎蘭武功大成,也不敢太亂來,只能忍著怒氣,道:「你別胡說八道。」

  「是嗎?既然做了,就別怕人家說啊,以後這話到處都會有人說,先練習一下,到時候不會手足無措,想砍人都可以快一點。」

  如果要與華更紗鬥嘴,一定是沒完沒了,我攔下了想要開口的冷翎蘭,道:「手術進行得怎麼樣?你真能起死回生?」

  「什麼手術?」

  「你剛才在裡頭待大半天,白家子弟都說你在救人,不是在幫琳賽做手術嗎?」

  「那小妮子的事,是事前準備很麻煩,只要道具齊備,十幾分鐘就搞定了,你又沒有要我順便改造肉體,隆胸抽脂,哪需要什麼手術?」

  華更紗說得輕描淡寫,我在短暫一驚之後,倒是心頭二號,因為從這些話聽起來,琳賽應該已經沒事,這個陰狠毒辣的鬼婆真有起死回生之能?

  冷翎蘭道:「琳賽的事情那麼容易,你在裡頭待那麼久又是做什麼?別告訴我們你一身弄得血淋淋的,是因為在後頭煮牛肉麵啊!」

  「這個自然不是,剛才在賣空心菜的時候,你哥哥說了一些東西,我覺得很有意思,雖然是他自己弄錯了使用方法,不過,莫名其妙被人擺上一道,連帶我也沒面子,我想想就去把事情解決了。」

  華更紗說的東西,冷翎蘭不懂,我卻心中有數,那是指黛媚絲提供假情報一事,若非黛媚絲一口咬定,我也不會那麼肯定假雷曼的身份,以至受了愚弄,華更紗出馬去討回面子,這是不錯,但她到底是怎麼做的?

  看華更紗滿身血淋淋的模樣,我心中一驚,還不及問出口,就聽見她道:「剛才意外發現了一點有趣東西,你們跟著我來。」

  華更紗揭開隔間的白布,我們跟著她走到白布後頭,赫然看到驚人的一幕,地上擺了一個直立的長方木箱,黛媚絲的大半身體都被裝在箱子裡,只有頸部以上露在箱外,至少……我們只看到這些。

  這名艷麗的精靈美婦,每次出現在我們眼前,都是雍容華貴,儀態萬千,但現在……她滿臉是血,兩眼翻白,腦門上插著七根或長或短的金針,最短的也有二十公分,就這麼殘忍地刺入腦中,照理說應該是痛得讓人發狂,可是她唇邊卻綻放一抹喜悅的笑靨,彷彿身登極樂,無限歡喜。

  詭異的一幕,讓我和冷翎蘭打從心底冒出寒氣……

  ◆ 第五話:莫問世間.情為何物

  像黛媚絲這樣的重要人物,平常時候,肯定受到周密保護,想要動她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不過,之前的幾個小時,可能是華爾森林數百年內最混亂的一段時間,以華更紗的本事,要趁機去把黛媚絲綁架,並沒有什麼難處。

  我對綁架行為不予置評,但在另一方面,卻不得不承認華更紗這一手幹得漂亮,因為黛媚絲這些年來被葛林斯王、大祭司輪流操干,如果要說有什麼女性與他們兩個關係最親密,那無疑就是她了。

  對於那妖人,我們的瞭解太少,現在透過黛媚絲,或許能有什麼意外發現,華更紗先發制人,把黛媚絲擄來逼問,這個策略正確,她又有獨門技術來處理,只不過這一幕看起來,還真是讓人發毛。

  我轉移視線,不去看那個被七根金針刺入的頭顱,大著膽子,問華更紗有不問出什麼來。

  華更紗搖頭道:「沒有,整個記憶一團亂,意識也一塌糊塗,語無倫次,答非所問,根本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

  「氣呃,那你把我們叫來是看什麼東西?你總不會是要嚇唬我們,如果我們反抗你,下場就是與她一樣吧?」

  「我哪有這麼無聊?你們要是真的得罪我,下場怎麼可能只有這樣?真正的發現,現在才要操作給你們看,瞧仔細了。」

  華更紗說著,手放上那七根金針,輕輕撚弄,就看見黛媚絲翻白的兩眼,迅速泛起血絲,眼著,她發出了一聲極度痛楚的哀號,淒慘欲絕,我和冷翎蘭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仍是心頭狂跳,很想掩耳不聽。

  只是,華更紗的這一手,確實不是單純讓黛媚絲受痛楚,在這淒厲的一聲嚎叫後,黛媚絲嘴巴一張,吐出了一縷濃濃的黑氣,往旁邊擴散,正是令葛林斯王殉難的那種黑氣。

  「哇!」

  見識過這黑氣,知道它觸物吞噬的厲害,我第一個念頭就是想有多遠跑多遠,但這次的情形卻不一樣,黑氣離開黛媚絲體內,接觸外界空氣後,很快就徹底消散,過了幾秒後,什麼也沒剩下。

  黑氣散失之後,黛媚絲的慘嚎聲止住,神情慢慢放鬆下來,連翻白的眼神都回復正常,而且,還是我們從未見過的清明眼神。

  「你……你們是……」

  很奇怪,明明是同一個聲音,但聽起來卻與之前全然不同,沒有了那種從骨子裡透出的騷媚,反而非常端莊溫雅,這也難怪,畢竟在迷失本性之前,這個精靈美婦一樣也曾是個典雅的貴族,貞潔自持。

  事情到這裡已經很明顯,黛媚絲是被那妖人迷失了本性,而那妖人改造人心的方法,就是把這種黑氣輸入生物體內,用以操控,華更紗露的這一手更是證明,只要把黑氣驅出,被操控的人就可以恢復正常,這件事對我來說,真是一個天大的喜訊,因為這也意味著天河雪瓊那邊能夠……

  想得出神,一聲刺耳的驚叫,把我的思緒打斷,定睛一看,發現驚叫的人是黛媚絲,回復了神智的她,似乎察覺到自己的處境不對勁,失聲叫了出來。

  女人的尖叫聲,我早就聽得很習慣,現在聽到也不以為意,反正不過就是人被裝在箱子裡,露出個頭來,又不是被抽筋割頭皮,有什麼好鬼叫的?不過,當我稍微認真一點,打量黛媚絲兩眼,預備提出問題時,卻意外發現自己錯得很厲害。

  黛媚絲……不是身體在箱子裡,只有頭露在外,而是根本就只剩下一顆頭顱,在箱子上搖搖晃晃。

  這幕詭異的情形,看得我頭皮發麻,死人頭顱我不是沒看過,但這種活人頭顱就真是沒多少機會看到,尤其是沒有了身體,單單只剩下一顆頭,是怎樣存活下來?又怎樣發聲叫喊的?

  黛媚絲好像也注意到自己的情形不對了,震驚之下,她的慘叫聲更是高亢入雲,我很難想像一個女性怎麼能這樣叫喊卻不傷喉嚨,但多少可以體會她的心情,如果一個人忽然發現自己只剩一顆頭,都會被嚇瘋的。

  這一聲尖叫驚動四方,但再度令我吃驚的一點,就是在黛媚絲尖叫的同時,她頸項流出大量鮮血,這種異常狀況,通常代表著魔法的崩解,換句話說,維持黛媚絲生存的魔法已到極限了。

  華更紗站起身來,揮了揮手,淡青色的粉末飄灑下來,那顆尖叫中的頭顱立刻化作裊裊青煙,骨、肉、血都在青煙中消失不見,前後不過十幾秒的時間,整個頭顱已經不在,而那恐怖的尖叫聲卻仍在我們耳邊迴響。

  冷翎蘭說華更紗陰狠毒辣,這個我早就知道,不過,此刻看她露的這一手,我對這四字評語有更深切的感受,而她在灑完粉末後,還歎了口氣,道:「她這樣活著,如果用魔法續命,只是痛苦的延伸……這麼走了,也是一種解脫,我們應該替她高興才是。」

  「……鬼婆,你是不是挑錯對白來說了?或者我該說,你哪有資格講這種話?她根本就是被你活活玩死的!」

  「是嗎?我以為你們喜歡這種對白,偶爾我也想換點風格來講講。不然,還是講我該講的話吧。」

  華更紗伸手在箱子上一拍,道:「這婊子提供你假情報,把你要了一回,連帶也讓我沒面子,凡是讓我有份難看的人……這樣是起碼的下場。」

  我不曉得這算不算是威嚇,旁邊的冷翎蘭哼了一聲,但也沒有和華更紗正面頂撞,畢竟惹上一個這樣的冷血狂魔,很不值得。

  有時候,我真是懷疑這世界到底是怎麼了,論個人品行,我已經算是心狠手辣了,但我怎麼走到哪裡都碰上一堆不把人命當命的冷血變態?心劍神尼也好、華更紗也好,和他們比起來,我只有自歎不如,究竟是他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三人一時無言,卻忽然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許多人正往這邊趕來。照情況來猜測,我想應該是倫斐爾料理好宮內的工作,趕過來商議後續了。

  隔間的白布一下子被掀開,一個廢眼、斷臂、缺足的精靈,像狂風一樣衝了進來,正是素藍西亞的頭號癡情種子,雷曼王子。

  「琳賽呢?她怎麼樣了?」

  雷曼僅餘的一目中滿是血絲,顯示出內心的激動,他已經變成重殘人士,現在應該要躺在病床上,可是他卻撐著兩根連枴杖都算不上的木棍,顛顛倒倒,踉蹌直闖過來,完全表示出他的心急如焚。

  很明顯,雷曼是一回復清醒,立刻就往這邊趕來,不則不會連枴杖都來不及弄一雙,而那些負責看護他的醫療人員,跟在他後頭,狼狽地一路趕來,照理說,他們不該制服不了一個重度傷殘人士,但如果雷曼以自己性命相要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約翰·法雷爾,你……」

  雷曼看到我,緊繃的情緒一下子爆開,好像是想要撲衝上來,揪住我的衣領問話,但以他這樣的傷殘狀態,哪可能穩住身形,一個站立不穩,重重摔跌在地上,連那兩根木棍都折斷了。

  那些負責看護他的精靈,這時終於逮著機會,一擁而上,把王子殿下給按趴住,施打鎮定藥物,讓他的情緒先安穩下來。

  我看著這一幕,心裡其實非常佩服,不管怎麼說,一個人能為了一段感情拚命到這種程度,實在是很了不起,我是不可能做到的。

  琳賽是個很優秀的女孩子,這我不得不承認,但反過來說,好像也沒有優秀到這種地步,雷曼堂堂一個精靈王子,重傷醒來,甚至連自己老爸剛死都顧不上,瘋虎一般闖來關心琳賽的狀況,他到底是看上琳賽哪一點啊?

  在那些精靈醫護員的努力下,雷曼被完全制服,昏死過去,這時倫斐爾也被弟弟的事給驚動,匆匆率眾趕來,看到雷曼的狀況,他鬆了一口氣。

  冷翎蘭好奇提問,倫斐爾起初不太願意說,不過後來還是向我們解釋。

  「你們大概以為,我三弟與矮人秘密協議婚約,只是為了運輸武器,其實那都是大祭司在幕後主導的,三弟他之所以答應配合的唯一理由,就是堅持要娶那個矮人公主為妻。」

  「啊?你說什麼?」

  我聽得大惑不解,就聽倫斐爾歎氣表示,大祭司雖然捧雷曼起來掌權,與倫斐爾爭奪權力,但雷曼本身其實是一個厭惡政治、軍事,喜歡花草園藝的溫和人,平常最大的興趣,就是在自己專屬的植物園裡,栽花種草,一待就是老半天。

  這樣一個文雅的老實人,別說好色,他甚至連女人都不碰,但這並不代表他沒有心儀的對象。許久之前,雷曼因農業事務出使羅賽塔,在那裡碰到了一個矮人女孩,對方也是一個喜愛種花草的人,與雷曼一同品花賞景,談談說說,度過了一個下午。

  對那個矮人少女來說,這只是很平常的一次偶遇,她沒什麼心機,平常就是這麼和族人說話、種花,即使碰到了一個精靈,她也一視同仁,抱持平常心,此事過後,她不久就忘了這件事,更不會曉得那個精靈是一國王子。

  但對另一方而言,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儘管時間不長,那個下午卻是雷曼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最浪漫的邂逅,回到索藍西亞之後,他魂牽夢縈,久久不能忘記此事,可是也不能有什麼實際行動。

  精靈是自認高貴的種族,對於跨種族通婚,相當的排斥,雷曼是王子之尊,如果是愛上了人類女子,要與人類通婚,面對的阻力已經很大,要花不少力氣擺平反對勢力,至於說愛上了矮人,想娶一個矮人女子當王妃,這種事從無前例,將成為索藍西亞史上的第一人,那絕對是想也不要想。

  王子的身份,無比尊貴,但有時候也是麻煩的根源,倘使雷曼只是個普通的精靈,要幹這種事情,後果頂多是被驅逐出去,永遠不能回索藍西亞,但他身為王子,具有表率意義,精靈們為了怕開此不良先例,可能會將之一世監禁,甚至要他的命,連葛林斯王都護不了他。

  在正常的情形下,雷曼的願望不可能實現,他注定要鬱鬱以終,抱憾此生,但或許該說是他的榮幸,也是整個索藍西亞的不幸,在大祭司的操控下,索藍西亞處於非正常情形,只要大祭司願意相助,王子與矮人通婚這種事根本不算什麼,反正更荒唐的事情他們都幹得多了。

  聽到王子想娶矮人當王妃,大祭司一口答應,豪爽地拍胸擔保,但也開出兩個條件,一是讓雷曼站出來,協助對抗倫斐爾;一是婚事必須與武器交易一同完成。

  事實上,雷曼根本是別無選擇,只能答應,倫斐爾雖然知道這件事,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在一般正常情況下,弟弟的癡戀絕對沒有結果,所以他佯作不知,也算是默默促成這件事,從這點上說來,他還真是一個體貼的好哥哥。

  雷曼本來想要把琳賽風風光光娶回來,不讓女方感到委屈,但大祭司認為如果大張旗鼓,反對的力量就會很大,還是先把人娶回來,既成事實,也就好處理得多,況且如果事情搞太大,武器交易也容易連帶曝光,那就不妙了。

  於是,所有事情就這樣議定,後頭所發生的事,也就是我們所知道的那些,我和冷翎蘭聽了倫斐爾的解釋,面面相覷,怎樣都想不到一樁看似理所當然的政治婚姻、黑暗交易,背後居然還有這等轉折存在。

  冷翎蘭道:「很意外啊,琳賽和雷曼王子之間,居然有這麼一段情緣,想不到他們兩個是真心相愛的……」

  說著,冷翎蘭朝我投來極為嚴厲的一眼,自然是想起了我對琳賽的胡搞亂搞,還把前來要求決鬥的雷曼給重重羞辱。

  這樣想起來,雷曼其實也是衰到家了,他滿心期待要娶回來的女人,主動把處女之身送給我,還是用那種羞辱他到極點的方式,人生奇恥大辱,莫過於此,我不奇怪他會氣得找我決鬥,倒是很佩服,他在經歷過這些事之後,仍對琳賽念念不忘,愛得無比執著。

  換作是我,中意的女人把自己亂搞,和其他男人當著我的面睡了,我還能不能這樣子愛下去?這一點我大概知道答案,只是不想說出口而已。

  冷翎蘭看雷曼的眼神帶有幾分讚許,本來她對無能之人都不層一顧的,現在這樣子看雷曼,應該也是佩服他用情之深……不過這滿有趣的,她幾時開始會懂得這些情情愛愛?看起來,冷二公主也有了改變,就不曉得這是好是壞了。

  雷曼被打了鎮靜劑之後,情緒比較穩定,但仍執著於琳賽的安危,在醫護人員的攙扶下,艱難地來到我們面前,用他的獨眼看著我們,請求我們告訴他琳賽的狀況。

  洞窟之戰時,雷曼中途就已經昏倒,所看到的只有琳賽被綁在十字木架上,所以他只能來問我,而我所知道的,就是琳賽的心被挖出來,氣絕身亡,死得很徹底,這話告訴他,他肯定承受不住,但若再問更後頭的狀況……

  不約而同,我和冷翎蘭都望向華更紗,等待她提出解釋。華更紗聳聳肩,道:「如果臨時碰到這種事,那是救不了,不過如果早知道有這種事,先準備好應用道具,只要在限定時間內完成急救措施,就沒什麼困難的。」

  自從進入索藍西亞以後,我們就面臨一個不可解的難題,我雖然極力避免,卻知道早晚有一天,可能會為了那顆核心,不得不犧牲掉琳賽,為此我想了很多的替代方案,卻沒料到與此同時,有人也在想不同的方案。

  華更紗所想的東西,是我所沒想到,也是正常人不會想到的。如果開膛取心不可避免,那與其費事想替代方法,不如想想善後的策略,我不知道華更紗有何奇策,但她是黑暗系的大巫師,確實掌握了很多我所不知的技術。

  「我這幾天不曉得跑遍多少地方,才搜集到三十六隻傀儡蟲,這是傳說中的奇物,只要用了傀儡蟲,就能做到等同起死回生的效果。」

  「等等……起死回生也就算了,什麼叫做等同起死回生的效果?」

  面對我的質疑,華更紗沒有費事解釋,只是輕輕拍了兩下手掌,在房間中央的那個箱子突然打開,一個嬌小的身影從箱子裡跑出來,飛也似的朝我撲來,我還未及閃躲,就被她撲進懷中。

  「約翰先生,琳賽愛你。」

  熟悉的音容,絲毫未改,正是應該已經死亡的矮人少女,重新又出現在我們面前。簡單的一下擁抱,我已察覺她身上有體溫,並不是冷冰冰的死屍,目光再往下栘瞥,看到她胸口鼓鼓的,小奶圓潤可愛,全然不見先前的可怕傷痕,彷彿那些慘事根本沒發生過,不由得心中大喜,雖然不知道華更紗是怎麼做到,但琳賽真的起死回生了!

  「咳!」

  冷翎蘭的一聲輕咳,讓我注意到現在的尷尬處境,琳賽重生,這點是很好,但雷曼的殺人目光瞪我背後,這點就很不好了,我和琳賽不是那種相親相愛的關係,犯不著為她惹上這種麻煩。

  我想與琳賽分開,但她抱得甚緊,力氣又大得出奇,我一時間未能掙脫,只好向離得最近的華更紗求助。

  「幫、幫我一下,把她拉開啊。」

  「為什麼要拉開?你們男人不是最喜歡女人這樣抱著說愛你,還用奶子在你們身上擦來擦去嗎?」

  這句話的毒辣程度,和剛才那句「亂倫的狗男女」有得拼,再讓華更紗講上幾句,恐怕殘廢的雷曼都會跳起來殺我們,這裡畢竟是人家的地頭……

  「琳賽是雷曼王子的未婚妻,雷曼王子才是她的歸宿,這麼摟著我成何體統?她重傷初癒,腦袋不清楚,你快幫忙把她拉開啊。」

  華更紗聽了我的話,這次倒沒有說什麼,只是露出一副很不耐煩的表情,再拍了兩下手掌。

  兩下擊掌聲一響,本來緊緊抱著我的琳賽忽然鬆手,飛也似的跑開,衝向雷曼,也不管他手腳的傷口,將他用力抱住。

  「雷曼王子,琳賽愛你!琳賽愛你!」

  這一下突來驚變,比死者復活更嚇人,讓在場所有人都嚇呆掉了,一片靜寂之中,就只聽到一聲聲連續不停的「琳賽愛你」,反覆迴響,聽起來不似人聲,倒像是某個壞掉的機械,跳針重複著同一句話,而說著這些話的矮人少女,眼神全然不聚焦,目光渙散,看來根本就是個沒有靈魂的傀儡。

  剎那間,我心頭一震,隱約知道了發生什麼事,只是還沒法具體把握,這時受驚過度的雷曼失聲叫出:「這、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把琳賽怎麼了?」

  華更紗皺眉道:「怎麼了?便宜你不好嗎?要不是這樣,她有可能會愛上你嗎?」

  到了這時候,只要不是毫無見識的白癡,都能約略猜到事情真相,雷曼大叫道:「這算什麼愛?我不要這種愛,我要的不是一個木偶!我……」

  「吵死了,嫌東嫌西的,你們很難滿足耶!」

  華更紗皺著眉頭,又拍了兩下手掌,擊掌聲一出,琳賽的聲音頓止,我們朝她的方向看去,剛才還目光空洞的矮人少女,這時已有表情,眼中非但有了神采,甚至還柔情似水,用一種我從未在她身上看過的深情眼神,專注地凝視著雷曼,那種癡戀鍾情的目光,足可令任何男人心醉。

  「王子殿下,你對我的好,我到現在才明白,今天我終於知道,誰才是我最應該珍惜的人,只要殿下你不嫌棄,我願意一輩子在你身邊伺候你……殿下,琳賽愛你。」

  說話的語氣、表情,與琳賽平時的樣子毫無分別,沒有絲毫異狀,只不過那種深情款款的模樣,很像是服用「真愛」以後,深深陷入愛河了。

  說著無比動人的情話,琳賽捧起雷曼的手掌,貼放在自己臉頰旁邊,輕輕摩擦,歡喜悅樂,彷彿只要這樣握著情人的手,就是天堂了。

  有情人終成眷屬,應該是讓人很感動的一幕,但我們看在眼底,只覺得一股寒氣從頭貫穿到腳,沒有人說得出話來。

  很明顯,琳賽的身體雖是修復完畢,但並沒有如我們期望的那樣活過來,她現在這樣的情形,在黑魔法之中很常見,巫師操控死屍,或是操控一息街存的活屍,驅策行動,做為奴隸,這些奴隸將會忠實執行巫師的每一個命令,沒有違抗的念頭。

  不過有一點比較奇怪,死屍也好,活屍也罷,我所知道的黑暗控屍術,那些沒有靈魂、沒有意識的屍偶,只能執行一些很簡單的命令,做一些很單純的反應,是不可能流露感情,也不可能像琳賽現在這樣,說出很有系統的話語……難道,是我的理解有誤?

  結果,還是倫斐爾回復得快,暴喝一聲:「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喝聲中充滿怒意,顯示綸斐雨動了真怒,這代表他也猜到了真相,而對於他這聲怒吼,華更紗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完全不把這位索藍西亞現今的實質領導人放眼裡。

  冷翎蘭朝我使個眼色,要我出去緩和場面,不則倫斐爾不知道華更紗的恐怖,盛怒之下得罪了她,說不定哪天就死得不明不白,我雖然覺得這不太關自己的事,但情勢發展成這樣,我也不能不出去弄清狀況了。

  「鬼婆,你先回答我,琳賽她……沒有起死回生?」

  「……這要看你所謂的死與生,是怎樣下定義。」

  「普通人所認識的那種定義。」

  「那當然沒有,你當我是什麼人?這種高難度的逆天事都做得到?」

  華更紗兩眼一翻,給出了這樣的回答,聽得我差點吐血:「那你準備來準備去,到底是在做什麼?」

  「真好笑,這個問題別人可以問,就你不該問,我來這裡做什麼,你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了嗎?」華更紗看著我,表情嚴肅認真,一字一字地道:「我是受聘來這裡做?屍?妓?的,你忘了嗎?」

  「我……我……我靠!」我驚道:「你把琳賽……把她做成了……」

  「是啊,要不然怎麼可能有那麼多稀有材料都隨身帶著?反正你的小狐狸徒弟用不著了,我也不能白來這裡一趟,就便宜矮人小丫頭了,現在她既是體柔如酥,溫香軟玉,又是刀槍不入,力大無窮,富有多種用途,誰擁有了她就是賺到,本來要送給你充實後宮的,你要轉送別人,那就便宜別人囉。」

  華更紗緩聲道來,彷彿一切本該如此,我聽在耳裡,只覺得腦中天旋地轉,勉強問出一句:「如果是這樣,為什麼琳賽還有……這麼靈巧的反應?」

  「如果沒有反應、沒有思考,那就叫屍體,怎能算是屍妓?更顯不出本人的手段,姓白的也不用萬里迢迢找我過來。」華更紗道:「如果只用傀儡蟲來軀動身體,那只是會走會動的不腐行屍,你們也不會接受,所以我用了白家最新技術開發的創夢者,植入大腦,重新激活腦部功能,再配合我藉由真愛研究所提煉的激素,就有這種效果了。」

  這是我們所不知的技術,我也說不上什麼,但可以肯定,這個琳賽下是我們所認識的那個矮人少女了。

  雷曼單手抱著琳賽,淚流滿面,叫喊著說這只是沒有靈魂的軀殼,不是真正的生命,這話似乎刺激到了華更紗,她大步來到雷曼身前,手指著矮人少女,很不客氣地道:「你說她不是真的,哪裡不是真的?」

  「她……她沒有靈魂……」

  「狗屁靈魂!你所謂的靈魂是什麼東西?記憶?人格?她都有啊,大腦裡完全保留著所有記憶,創夢者輔助腦部,讀取記憶後做出反應,她有人格,會哭會笑,能跑能跳,有血有肉也有心跳,身而為人所該有的東西,她一樣也不少,哪裡不是真的了?看,她淚眼汪汪的,都是被你們給傷害了!」

  華更紗的話,不但讓雷曼啞口無言,也讓在場的其他人全都愣住,我雖然覺得事情不該是這麼解釋,卻又提不出辯駁理由,誠如華更紗所說,若是這個「琳賽」有呼吸,心跳,有從前的記憶,有感情也有思考能力,那……怎麼能說她不是真的?

  生與死,這個界定要怎麼分?

  真與假,又用什麼標準來下定義?

  我們陷入沈默,連倫斐爾都沒再說什麼,就只聽見雷曼低聲飲泣,喃喃說著,這……

  看到雷曼這樣的反應,華更紗哂道:「想開點吧,精靈小子,要是還和原本的一模一樣,她有可能會愛上你嗎?吃屎吧你!還不是扔掉你去愛別人,搞別的男人!告訴你,只有現在這樣,她才百分百真心愛你!」

  這句話大概沒有什麼人能反駁,雷曼似乎也被這句話點醒,看著眼前深情的矮人少女,在遲疑片刻後,緊緊摟住了她,放聲笑出來。

  兩情相悅,這個笑聲應該是很歡喜的,但我們聽在耳裡,恍恍惚惚之間,居然分不清楚這是笑聲,還是哭聲?